林氏雖已離開,但林紫婉仍然心有餘悸。她知道自己的孃親是怎麼樣的一個人,從小就要求她做的最好,在大齊,平常百姓家的女兒誰不是從小流連於織布機之間,爲壟上勞作的父兄送食送水,只因爲女子無才便是德。
可她的孃親不同,林紫婉不知該怎麼理解母親,她從小就讓她隨着父親學些詩經禮義的書籍,估計也是爲了自己能夠嫁一個人中龍鳳吧…
而再每一次她不想練那些古箏古琴時,林氏也會再她耳邊唸叨“婉兒,你是太守之女,你的身份註定跟那些賤民不同,這些東西你必須學會,纔會成爲你傲視她們的資本,記住,你不僅僅是你自己,你的目標是成爲大齊第一才女,將來,才能爲太守府爭光…”
6歲的林紫婉聽的懵懵懂懂,只知道她的話不能抗拒,母親說的話必定是對的,是她需要去敬仰的,因爲她是她的母親,是她十月懷胎給了自己生命,是自己一輩子要尊敬孝順的人。
而如今看來,那些話中的意思,讓她心寒,在母親心中,她只是以內棋子亦或是一塊踏板,讓太守府飛黃騰達的踏板。
之前,聽聞皇上楚絕塵和當今皇后秦流素的故事,她感慨他們的情義,更覺得當今皇上是個難得一遇的癡情種,後宮只留皇后一人。可也還是耐不住皇家的規矩禮制,鬆口同意納妃。
納妃一事一經公開,底下的朝堂大臣的小算盤打的愈發響了,林氏更是不止一次提及讓她入宮,從此享進榮華富貴。可她的母親沒有想到,後宮之中,她得爲了得到皇上…那個她不愛的人的寵愛,而捲入後宮嬪妃的爭鬥之中,那不是她想要的生活沒有柳生的生活。
楚絕塵雖是皇上,坐擁整個大齊,天下之下,沒有比他地位更好的人,可是她不愛,就算他有金山銀山,她也不屑。柳生雖然清貧,但他的才氣是所有人不能及的,雖然現在他一無所有但日後,也必定會成爲人中龍鳳。
可如今,他們若想在一起,就必須跨越家世這道鴻溝,就算母親如何拆散,她也不會放棄柳生,放棄他們的愛,因爲她說過她會等,等柳生功成名就,等他來娶她的那一天。
就算父親沒有提入宮一事,聽母親也說父親不同意她入宮選妃,但父親一向陰晴不定,選妃之日已經臨近,母親語氣中的不容置疑讓她心慌,她完全有理由相信林氏會將她送入宮中。
林紫婉坐在牀上,抓着刺繡精緻的綿綢,雪白的手指泛着青筋,以她一人之力定不會改變母親的心意,柳生?林紫婉想起他,心中一暖,她必須得和他一起想辦法。思及此,她才踏實下來。
可是如今,父親母親都已經知道她和柳生見面,日後她若想出府更是困難了,得想個辦法聯繫柳生啊。
這一天發生太多事了,林紫婉已經沒有精力再去想什麼,像泄了氣的皮球般倒在牀上沉沉的睡了過去。
第二天醒來時,房間已經被打掃乾淨了,林紫婉站起來動了動有些僵硬發麻的胳膊,正準備去看看有沒有機會可以溜出去之際,剛打開門,一個府中的丫頭就站在了面前。
“小姐,您起來了?可是要洗漱?”丫頭紫雲低頭邊行禮邊說道“你是哪個房裡的丫頭?”林紫婉有些不悅,這定是母親派來跟着她的,走了一個紫竹又來一個,但面上還是沒有表現出什麼不耐。
“回小姐,聽夫人說,小姐您最近沒有服侍您的丫鬟,奴婢便被調過來服侍您了…”紫雲慢悠悠的說道,夫人早前就叮囑過她,好好看住小姐,若是讓小姐出府了,她定不會有好果子吃。
林紫婉勾起一抹冷笑,她就知道母親絕不會放任她繼續和柳生在一起下去。
紫雲見林紫婉也沒說話,見林紫婉身上的衣服都起了褶子,便說道“小姐,我伺候您更衣吧…”
林紫婉見她這麼說,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衣服,確實是有些皺巴巴的,況且她又不好打草驚蛇,讓她知道她的想法,只點了點頭,就往屋裡走去。
換了衣服,梳妝打扮完,林紫婉的臉纔有了些氣色。
紫雲在府中見林紫婉的機會並不多,大多數時間她都在林氏院裡的廚房工作,如今見這小姐還真是頗具姿色。
雖穿的低調素淨,只一身藍色的翠煙衫,裡面穿着散花水霧綠草百褶裙,身披淡藍色的翠水薄煙紗,紫雲只想出“肩若削成腰若約素,肌若凝脂氣若幽蘭”來形容這幅裝扮。
林紫婉頭上斜插了一根鏤空金簪,那金簪上綴着點點紫玉,流蘇灑在青絲上,隨着她的走動,擺動着。真的可以用“香嬌玉嫩秀靨豔比花嬌,指如削蔥根口如含朱丹“來形容,一顰一笑都格外動人心魂。
“你叫什麼?”林紫婉輕啓朱脣,擡眼看了看站在一旁爲她梳理頭髮的紫雲。
“回小姐,奴婢叫紫雲…”紫雲一邊繼續着手上的活一邊說道。
又想道“小姐,可要用早膳?
林紫婉搖了搖頭,頭上的簪子隨着她的動作發出清脆的聲音。站起身來,說道“不了,沒胃口…”
“小姐,這可不好…若是夫人知道我沒把您伺候好,定不會饒了我的…”紫雲有些着急。
林紫婉撇了撇嘴,又說道“沒事,你別慌,待會我餓了,會吃的…”
旋即又說道“今天天氣不錯,陪我出府走走吧…”她得找個時機出去…
“小姐…夫人吩咐過,不準小姐踏出太守府半步…”紫雲皺着眉頭一臉爲難的說道。
林紫婉就知道,昨天母親大鬧了一番,怎麼還會容許她出府,不禁自嘲一笑…
“那就去府裡走走吧…”林紫婉不動聲色的說道,無奈但也沒有表現出來,選妃之日越來越近,留給她和柳生的時間也不多了。
她現在哪還有心情欣賞風景,但心裡又着急,也爲沒那個性子去做女工。
太守府雖不比丞相府,但好歹也是京中別具一格的府邸。
林紫婉慢慢穿梭過長廊,停在婉塘前,這還是她誕辰之日,父親命人修建的呢,湖不大,但是保養的很好,湖水清澈見底,上面漂着星星點點正值長勢的荷花,湖裡的金魚躲在裡面嬉戲。
林紫婉彎了彎脣角,她羨慕魚兒能在水中自由自在,穿梭自如,無憂無慮。
紫雲見林紫婉看的盡興,便從旁邊拿着魚食說道“小姐,可要給魚兒投些食?”
說着,將魚食遞到林紫婉面前。
林紫婉,也沒說什麼,雪白的雙手從藍中抓起一把魚食,便投了下去。
剛剛還在菏葉下的金魚,問道香味立馬全都朝着魚食的方向游去,一大羣金魚聚在一塊,也讓林紫婉興致更高了。
可突然,從不遠處就傳來,一陣打罵聲。
聽聲音,是竹棍敲打在人身上的聲音,還有丫頭的哀求聲。
紫雲見林紫婉朝着那個方向望去,急忙說道“小姐,定又是哪個丫頭做錯事了,正領罰呢…”
這附近是柴房,她剛進府就是在這當事,也經常被些府裡的老丫鬟欺負,幸虧最後大夫人挑中她,她纔有機會逃離這。
“聽這聲音,這丫頭都要不行了,她犯了什麼樣的錯纔要討這麼重的罰?”林紫婉說着就朝着聲音傳來的方向走去。
“小姐…!”紫雲見她心意已決,便也跟着她走去。
饒過一片竹林,就看見幾個丫鬟拿着竹棍,正舉起棍子又想打向地上披散着頭髮的女孩。
“還不快住手!”紫雲喊道。
那幾個丫鬟見林紫婉來了,立馬嚇得扔了手中的竹棍,跪下來說道“小姐好…”
林紫婉也不理她們,徑自扶起地上那丫頭,看了看她的傷口,問到“沒事吧?”
那丫頭只滿眼淚水,點了點頭。
“她是犯了什麼罪?你們把她打的體無全膚的?”林紫婉拉起那丫頭的袖子,滿是傷痕。
“小姐,這丫頭纔剛來幾天,就偷懶,讓她劈這五捆柴,她卻只交了四捆柴,我們也只是想給她個下馬威…”那爲首的丫頭跪在地上擡起頭小心翼翼的看着林紫婉。
“可是這樣?”林紫婉看了看站在一旁瑟瑟發抖的丫頭。
“小姐,不是奴婢偷懶,奴婢的手…”那丫頭慢慢伸出滿是水泡的雙手。
不知怎的,林紫婉突然就被這雙粗糙佈滿水泡的雙手給震到了。
轉過身朝着跪在她年前的三人說道“從今以後,這丫頭就是我的人了,既然柴房容不下她我收着…”
那三人相互對望了眼,正準備說些什麼,那話卻被紫雲傳來的眼神生生噎了回去。
“小姐,這恐怕不合適吧…”紫雲在林紫婉身後說道。
“有什麼不合適的,快把她扶去我房裡…”林紫婉悠悠說道。
回道房中,林紫婉拿出金瘡藥就要塗在那丫頭的手上,那丫頭就搶到“小姐,還是我自己來吧…”
“沒事,我不同於別的主子,養好傷,你以後就不用回柴房了,就在我院中伺候我就行了”林紫婉邊說邊給她塗着藥。
旋即有想起什麼,說道“對了,你叫什麼?”
“之前入府嬤嬤給我賜了名,秀秀…”秀秀忍住疼說道。
“好,那我以後便叫你秀秀吧…”林紫婉給她塗完了藥,放下了藥說道。
“小姐,你對我真好,以後我定會爲你當牛做馬在所不惜…”秀秀眼神堅定的說道。
林紫婉見到她如此清澈的眸子,不禁笑了笑,摸了摸她的頭也沒說什麼。
卻突然想到,她如今被禁了足,雖不能親自去見柳生,但可以找信得過的人去,眼下,秀秀就是個好的人選啊。
“秀秀,如今我確是有事要拜託你幫我…”林紫婉伸出手去握了握秀秀的手,說道。
“何事?我定會爲小姐做…”秀秀眼神堅定。
“你平時可能出府?”林紫婉問道。
“可以是可以,但都是和其他丫頭一起去…”秀秀說道,她平時都是和那些人一起去外面給太守府買菜。
“那你趁她們不注意的時候,幫我去一個地方送送信可好?”林紫婉問道。
“嗯,當然可以…”秀秀點點頭,她可以趁買菜間隙溜走。
林紫婉聽她這麼說,也立馬拿起紙筆將納妃一事謝了下來。
而另一邊,柳生就是再怎麼寒窗苦讀,也知道皇上納妃這等大事,想到他的婉兒是太守之女,定是逃不過的,正當他焦慮之時,秀秀也恰好送來林紫婉的書信,看了信,柳生更是應徵了他的猜測。
可這納妃一事,不是他一屆書生所能阻止的,柳生第一次感到自己的茫然無措,等冷靜下來,一想,師傅是太傅,主意多,考慮也定當比他周全。
在一陣思前想後後,柳生便匆匆忙忙的跑去找李太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