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未能阻攔得住，幾乎是整個水仙樓，都聽到了這一聲嘶吼，哭到沙啞的嘶吼。
連水仙都已經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了。可她不能任由秦流素這樣，她只能強行捂住了秦流素的口鼻，讓她的嘶吼變成無聲的哭泣……
整個安府終究還是剩下了秦流素一個人。
“安夫人所聽到的這些消息是安老夫人派人從京城捎來的……”
貴妃娘娘去世的消息傳遍全京城時，安老夫人大約是不願獨享這份驚喜，也大概是被這“喜事”衝昏了年邁的頭腦。
愣是讓人把這個消息傳給了遠在無憂的安夫人。
這一來便給安夫人帶來了兩個難以接受的消息。除了秦流素的死，還有安文昭的死。
安文昭早在去年冬天就殉職了。這對安夫人來說是何其重的打擊。
本就身體欠佳的安夫人聽了之後當場昏厥。後來只趁碧蓮沒照料到的一會兒工夫，安夫人便懸樑自盡了。
“你與安文昭一對兒女，但凡還有一個活着的，安夫人也不至於這樣想不開了。可偏偏要讓她一下子知道兩個孩子都沒了的消息，剩下她一個人在這世上，她又豈能苟活……”
秦流素已是滿心傷口，在此基礎上再添上一刀，本也該痛不到哪裡去了。可秦流素還是難以抑制這疼痛。
她果真還真是安老夫人所說的那樣，是個喪門星，是個不詳之人。她也終究害了安陽侯一家。
“可是，安老夫人爲什麼非要告訴我娘這些……”
如果是在以前，秦流素一定會愧疚，一定會永無止境地自責，可現在她不會了。安老夫人爲何非要這麼做，秦流素不明白。
如果只是因爲恨秦流素的話，那她之前怎樣做也都可以原諒了。可偏偏這件事，她做錯了。
說出來水仙可能不信，但秦流素還是告訴了水仙實話，她就是安文勳的親身女兒安恬。
秦流素的養父母就是她的親生父母。而安文昭，也是她的親哥哥。
“你說什麼……”水仙果然是不信的，一個已經死了十幾年的小女孩，竟然不可思議地復活了。
就這樣長大了，竟然就是秦流素，還回到了安家。
“師父，我以前忘掉的那些記憶，雖然還未全都記起，但我已經模模糊糊記起許多了。最重要的是，我知道了自己是誰，我的家人是誰……”
這該是水仙所聽過的最爲震驚的消息了。秦流素竟然就是未死去的安恬，天下竟有這樣巧合的事。
怪不得他們會說秦流素眉眼之間竟和安文勳夫婦有幾分相似，也怪不得……
水仙也告訴了秦流素一個秘密，也就是那些塵封許久的往事……
林太醫家發生的事，與安家的牽扯，與當年的小太子，也就是當今的皇上之間的牽扯……
還有安文勳的親生女兒，安恬的真正死因……
“安老爺的女兒安恬，當年在那場屠殺之中死掉的時候，渾身上下確實是沒有一處傷口，但確實是斷了氣的……”
“那難道是受了驚嚇而死的嗎？”
水仙不知道，當時的安文勳也不知道。但十有八九成是這個原因了。安文勳也在當時感嘆，他的女兒安恬真若是如此就沒了，那也該是天意吧……
“這怎麼能就認爲是天意呢？”
這對秦流素來說是個很大的疑問，也只是她的問題之一。
這些從來都不曾聽說過的事，現在一下子全告訴了秦流素，她還有些接受不過來。她既然就是當年沒有死去的安恬，可是對於那場發生在林府的屠殺，秦流素卻一點也回憶不起來。
但卻也解開了她之前夢到的那些奇怪的場景之謎了。
“師父你所說的這場屠殺，是不是發生在晚上？”
“你都記起來了嗎？”
秦流素沒有記起來，但她大概可以確定，這應該就是她夢到過無數次的那個場景了。
其中一個小女孩就是安恬，另一個則是林太醫的女兒，而那個小男孩，應該就是獨孤翼了。
這些秦流素聽都沒有聽過的事，也從來沒記起來的事，現在一下子就真相大白了。
原來這些事情的過去，竟有這麼多的牽扯。
安恬的死，還有林太醫一家人的死。還有在哪唱屠殺之中倖存下來的小男孩兒，也就是現在的獨孤翼。
這一切的背後，都有着這麼多的牽扯。
林太醫的一家都被賊人殺死了，當年父親安文勳也因此失去了自己的女兒。這怎麼能算是天意呢？
作爲這場屠殺的受害者，又怎麼能如此隱忍妥協呢。
“師父，殺害那林太醫一家的是何人，你可知道？”
“我也不清楚。”水仙搖了搖頭，只說了一句不知道。她大概是知道的，計算不是完全清楚，也大概知道這其中的一二的。
只是已經過去的那些事情，現在再拿出來說，也沒有多大意義了。
畢竟整個安家就只剩下了秦流素這一個女兒，秦流素活着，就已經是萬幸了。
秦流素的心從來未像這樣沉重過。也從未在如此沉重的時候又蕩起了水花，這些已經過去了十幾年的事情，對於突然知道一切的秦流素來說，解開了許多疑惑，也明白了許多問題。
林太醫一家被血洗之事，主要是衝着年幼的太子來的。因而帶來了這一場浩劫。
父親安文勳因爲失去了女兒，所以當年也就辭了官，來到了無憂。甚至對於父母和安夫人之間發生過的那些糾葛，秦流素也大概能弄明白了。
當年安恬的死，也間接算是年幼的太子造成的，可是安老夫人似乎一點也不心疼自己死去的孫女，而是爲了獨孫安文昭的前途，選擇了讓整個安家都沉默。
不能與得罪了皇室，也不能與皇室鬧什麼不和，而是選擇息事寧人，不再管顧這個已經死去的孫女兒安恬。
“原來安老夫人這樣的觀念並不是一時纔有的……”也原來，安老夫人一直是歧視女子的。
怪不得安老夫人那樣不待見秦流素。
她連自己的親孫女都不當回事，更何況秦流素這樣外來的孫女。
秦流素也總算是明白安文昭爲何會那樣不喜歡當今的皇帝了。甚至是談皇上色變。原是因爲安恬，安恬的死是由當年的獨孤翼間接造成的。
可皇室卻連一個像樣的說法都不曾給安家。這樣的說法，應該也更沒有給死去的林太醫一家吧。
怪不得安文勳早年就辭了官，怪不得安文昭回那般討厭皇上，也怪不得，安家會有這麼多不願提起的往事。
這一切都是因爲那場屠殺，因爲皇室的沉默。
而這沉默背後的主宰之人，也應該和當年的皇后娘娘，也就是現在的慧慈太后有關吧。
十幾年前的獨孤翼也還是一個小孩兒，很多他決定不了的事情自然都是得又長輩來決定的……
所以秦流素纔會在封塵殿那樣的地方見到慧慈太后吧。這十幾年來都選擇與青燈古佛相伴，打坐誦經，也應該是在爲那些亡靈祈禱，爲自己的過失贖罪吧。
秦流素也不知自己爲何會突然想清楚這些，這些本不該在她思索範圍之內的事情，一下子昭然若揭了。
大概是因爲她找回了以前的部分記憶，也找回了當年那個自己吧。
只是有一點，秦流素還不明白。
這些事情的背後牽扯了這麼多，這些人明明都是受害者，卻爲何要放着元兇不去追究而選擇沉默呢。
“也許當年的皇后娘娘是想讓太子未來做個好皇帝吧。”水仙是這樣和秦流素解釋的。
“不管這些事情如何，但當時年幼的太子畢竟因爲這件事受了驚嚇，生了一場大病，並且還忘掉了這些事情，所以皇后娘娘才……”
所以皇后娘娘才選擇了息事寧人，只當這一切沒發生過。加上當時太子尚且年幼，先皇的身體已經欠佳，且朝廷那些有謀反之心的逆賊已然日益猖狂。
若是把他們逼急了，他們指不定會做出怎樣的事情來。一旦發生了這些事，皇后娘娘與太子，婦孺二人是無法面對這些浩劫的……
所以皇后娘娘只得韜光養晦，保護好太子的安全，讓他能平安長大，也能有個健康的童年……
“可是師父，那殺害了林太醫一家的究竟是何人，你知道嗎？”秦流素向水仙問這個問題的時候，另一個更重要的問題也隨即涌現在了她的腦海裡。
那便是，水仙又是如何知道這些的。
這麼多的往事，水仙又是如何知曉得這樣清楚的。在秦流素看來，聽師父說起這些往事的時候，她倒像是親眼目睹過一樣。
水仙卻只回了秦流素沒有，這些事情，他也是在當年聽安老爺說的。安家的人知曉多少，她也就知道多少了。
一下子知道了這麼多往事，卻也把秦流素悲傷都壓到最心底了。秦流素大概也知道，父親安文勳的死是因何而來了。
當年那個殺害林太醫一家的兇手，也極有可能是殺害父親的兇手。
畢竟父親作爲當年事情的知情人，肯定是會被那兇手給盯上的。而獨孤翼親口與秦流素說過，他當時找上安文勳就是要安文勳助他剷除朝廷的逆賊。
因而父親也十有八九是被那逆賊給滅口了。
這樣的大仇，秦流素該不該報。
秦流素問了水仙好幾遍，當年殺害林太醫一家的會是何人，可水仙怎麼也不肯說。
“師父，你是不是怕我會去爲我爹報仇。”
“秦流素，安家就剩下你一個人了，你不該去冒這些險，你也冒不起。”被秦流素猜中了，水仙還是希望秦流素只顧着自己的安危，不要再去糾結那些往事了。
可是……
“師父，就算你不肯告訴我是誰，我也一定是要報仇的，除了父親的仇，還有哥哥的，還有我自己的……”
“你的意思是，你還要回去，你還要再回到那皇宮裡面去？”
秦流素早就做好這樣的決定了。
本來她也只想好好地活着，但現在不可能了。秦流素不會有個人苟活，更不會放下那些仇恨。
從再一次回到宮裡，到安文昭被害死的時候，再到秦流素自己，再到她死裡逃生，一直到現在。
所有發生在她身上的事，所有那些不想讓她好好活着的人，都已經將她最後一絲忍耐消磨殆盡。秦流素已然沒了她以往的包容之心，一絲一毫都沒了。
“秦流素，你真的很想報仇嗎……”水仙一直想阻止秦流素的決心裡，忽然也出現了一絲猶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