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燕在牢房的鎖上一摸,打開銅鎖,衝出牢房,扶住了跌倒的魏玉彬,拔出他胸前的兩條鐵鏈,肩上的兩柄劍,右手抱着他坐下,左手取出石凌飛的續命生肌粉,把大半瓶都倒進了魏玉彬胸前的血洞裡。
魏玉彬道:“不…不要,你…你大哥會殺了你的。”
續命生肌粉的成分俱是珍貴得不能再珍貴的藥材,石凌飛不心疼死纔怪,石燕不做回答,只是一聲聲地哭道:“魏大哥,魏大哥…”
魏玉彬笑了笑,從石燕懷中滑開,停止了呼吸,石燕再次抱住了他,輕輕吻着他的額,說道:“謝謝你,謝謝你。”
麻獨站起來,冷冷說道:“既然他死了,走吧。”石燕怒道:“你們還有沒有人性?”麻獨道:“沒有。”石燕咬咬牙,恨聲道:“那你們至少也給我點時間,處理一下他的屍體。”麻獨道:“他的屍體會有人處理,跟我們走!”
石燕嘆道:“好,我跟你們走。”
黃天驊躺在牀上,幽幽問道:“我嫂子怎麼樣了?”薛虞霏對黃天驊的關心是從來都沒有變過,可是黃天驊卻動搖過了,現在他覺得自己犯了一個大錯誤,所以他只希望沒有釀成再大點的錯誤。越蜻梅道:“放心吧,她內功深厚,受不了傷。”黃天驊低頭一看,脖子上緊緊地綁了一圈紗布,又問:“我的武功是不是都已經沒了?”越蜻梅淡淡說道:“嚴格來說,是你這近一個月的武功沒了,歐陽嘯已經廢去了你的洪濤江河腿內功,而你的紅魔焰鬼手內力也被你的絕殺拳一次性耗光,歐陽嘯被你的火焰拳所傷,就算你覺得欠薛虞霏的,也已經替她報了仇了。”黃天驊輕輕按着額頭道:“爲什麼有些事情不記得了?頭還有點疼。”越蜻梅道:“紅魔焰鬼手和洪濤江河腿威力雖然巨大,但是修習的時間太久,對自身卻是無益,我已經把你腦子中的秘籍洗了去,你以後可以繼續練你原來的武功了。”黃天驊冷冷說道:“想不到想蜻梅姐姐這種人,也會來幫我?”越蜻梅撇了撇嘴:“謝你呂大哥吧,要不是他求我,我怎麼也不會管你的。”黃天驊笑了笑,說:“石燕呢,你們還準備殺她嗎?”越蜻梅道:“這種問題,你覺得我會回答你嗎?”黃天驊道:“當然不會。”越蜻梅忍不住問道:“你明知道我不會回答你,爲什麼還要問?”黃天驊道:“現在好像覺得,石燕姐姐對我也挺好的,只可惜,我現在有了雪兒了,我只希望你能告訴我她在哪。”越蜻梅道:“哦,你真的覺得,你跟她緣分已盡了嗎?”黃天驊道:“這段時間我想了很多,對石燕,也許只是我初戀的對於愛情的懵懂和嘗試,還有對異性的依戀,我對雪兒,可能纔是真正的愛。”
越蜻梅道:“現在石燕應該已經到南門口了,現在去追,應該還來得及。”黃天驊不再說話,往地上一按,撿起鞋子,一口氣掠出了快半里,越蜻梅待要叫時,黃天驊的身影早已消失。
這時越蜻梅才呵呵笑道:“等你見到她的時候,一定會傷心的,呵呵呵呵……”越蜻梅陰險的本性,卻是一點沒變。
黃天驊反腳踏上屋頂,又掠出一里,他武功雖然廢了,但是輕功卻並未落下,只是在運氣的同時,腦袋裡隱隱地發痛,他無暇多想,繼續前進,不到半柱香的時間,黃天驊就已經到了城門口。奇怪的是,半柱香的時間內,麻獨他們並沒有離開一點,赫然還是在南城門口,連一分都沒有動過。
走近石燕,黃天驊的腦子忽然一陣劇痛,像是斧鑿在錘打一般,再也忍不住痛苦,黃天驊藏在一片廢墟中呻吟起來,慢慢地由站着痛變成了在地上捂着腦袋打滾,過往的一切一切像是放映機一樣快速地閃動,他記得六歲時曾經有一天,他和一個小女孩玩過家家,他做新郎,那個女孩做新娘,他記得在輾遲縣外的那天,他試圖去抓一個女賊,結果卻讓她逃了,他記得他抱過石燕,然後他們忽就認識並相愛,他記得石燕利用過他,他記得凌妍雪爲他擋過氣劍,他更記得……
那個存在於他記憶裡的女孩的名字中有一個燕字,一個石字,所以他纔會從一見到石燕,纔會不可自拔的愛上她,其實他愛的並不是石燕,而是他記憶裡的那個女孩兒,只不過,他把對那個叫做石凌燕的女孩兒的愛,愛錯了而已,也許真的錯了吧,更像是那個女孩兒的,反而是凌妍雪纔對。
黃天驊一陣苦笑,從廢墟中站起,走向了囚車中的石燕。
石燕自是遠遠的看見了他,麻獨幾人也都看見了,所以黃天驊沒有任何阻攔地便從人羣中穿過,來到囚車的跟前。石燕急切地抓着黃天驊的手,道:“你…你沒受傷吧?”黃天驊手腕一擰,反握住石燕的手,臉上有些感激的色彩,激動地笑着說:“燕姐姐,你到底還是關心我的。”石燕也笑了,眼中盈滿了眼淚,兩人的手緊緊地纏在了一起,黃天驊問道:“燕姐姐,你可以原諒我嗎?”石燕拿出那半塊玉佩,掛在他的脖子上,一言未發,然後輕輕梳理了幾下黃天驊的頭髮,笑道:“我們之間是不是已經結束了?”
黃天驊道:“如果你不願意回來,我會一直等下去,直到你回來。”石燕的眼中淚水打着轉,笑道:“我那天狠心離開你,就是不希望你再有危險。”黃天驊道:“就算沒有你,我也會有危險,我不要再失去你,不要再讓你一個人面對壞人,求求你,不要再離開我了。”石燕道:“我也不想離開你,可是你必須爲我找一樣東西,如果你找不到,就再也別想讓我回去。”黃天驊道:“什麼東西?”石燕道:“我要一張琴。”黃天驊驚訝地問道:“一張琴?”他知道石燕要的,必然不是一般的琴,果然,石燕繼續說道:“我要用唐代的焦尾琴做底座,琴絃要用十二連環鎢的五金天絲所制,並且,我要用鹽幫的一百零八顆散碎玉珠做裝飾,如果這三樣少了一件,你這輩子,都不要妄想和我在一起了。”
黃天驊苦笑一陣,忽然轉頭離開,一句話也不說,石燕在車裡怔住,麻獨道:“看來他好像不是那種願意爲你做任何事的人。”
石燕臉上卻是自信的微笑:“未必吧。”
黃天驊走遠了,忽然回頭喊道:“石燕!你放心,我一定會帶着這張琴去找你的!”
杜明鏈子槍刺在兩棵大樹上,人就躺在槍鏈上,見歐陽嘯停止了說話,便問道:“完了?”歐陽嘯點點頭:“我能講的故事,就是這樣了。”杜明從鏈子上跳下,“但我卻知道,這並不是個結尾。”歐陽嘯道:“這不是結尾,什麼纔是?”杜明道:“至少,還要有和丁寅的大戰。”歐陽嘯道:“這確實是這個故事的一部分,只可惜,我卻沒能見證到這一戰。”杜明道:“爲什麼?”歐陽嘯道:“薛虞霏當時拍了我兩掌,黃天驊又給了我一拳,我當時在牀上整整躺了十天,才勉強能從牀上站起來,所以這一戰,我沒能趕上。”杜明託着下巴:“我想想啊,輾遲縣裡,數你和薛虞霏武功最高,你受了傷,薛虞霏也受了傷,對方除了精通幽冥回陵手的丁寅以外,還有一個鐵手神戟的呂曠,冥劍卻已經離開,僅憑黃天驊一人,好像也做不了什麼吧。”
歐陽嘯道:“別忘了凌飛也在,只是他的事沒有忙完而已。”杜明道:“冥劍是不是回來了?”歐陽嘯道:“是!”杜明道:“那麼我想我知道丁寅是誰了?”
丁川問道:“丁寅是誰?”薛虞霏臉紅的一笑道:“我公公。”丁川怔住。
丁寅走到樓上的時候,薛虞霏已經從牀上下來了,丁寅看着正在泡茶的薛虞霏,說道:“何必這麼客氣,你明知道,我並不是爲喝茶而來。”薛虞霏道:“兒媳知道。”丁寅問道:“你是不是瘋了?”丁寅的語氣,並沒有起伏,好像早已知道薛虞霏猜得出來他是誰似的。薛虞霏倒好了茶,說道:“殷郊在臨走的時候,請求歐陽嘯不要動你,你應該知道,在輾遲縣,殷郊最不願動的人是誰。”丁寅坐了下來,微微揭開面具,輕輕地吹着茶,笑道:“自然是你和黃天驊。”薛虞霏道:“可是我卻不是丁寅,你當然也不是小天。”丁寅道:“也許殷郊的想法是錯的,也許他認爲丁寅是你呢?”薛虞霏道:“絕不可能。”丁寅道:“哦?”薛虞霏道:“看起來殷郊彷彿對我不在意似的,但是他對我的人品,一定非常相信。”丁寅的手頓住,就算是在上面放上千斤巨石,他的手也不會有絲毫的顫動,他說:“那麼你認爲,殷郊懷疑的人是誰?”薛虞霏道:“他父親。”丁寅道:“葉老爺子遠在千里之外,只怕控制不住形勢。”薛虞霏道:“這的確很矛盾,可是我們在確定這件事矛盾的前提,卻是在朱飛和殷郊不是同一個人的前提下,但是…這個前提,明顯卻是不成立的。”
丁寅的聲音忽然變得蒼老,慢慢地拿下了面具,長嘆了一聲,說道:“他本來就是個很好的孩子。”
面具下的臉,正是朱縣令!
薛虞霏道:“這只是我的猜測,你並不必承認的。”朱縣令道:“我已經把事情做絕了,今天到這,已經是破釜沉舟了,就算你不說出來,我也絕對不可能再以朱縣令的身份活下去了。”薛虞霏冷冷道:“所以我今天若是說不出歐陽笑玉內藏的秘密的話,我今天也只有死。”朱縣令道:“你會是個好兒媳,我也希望你能和殷郊爲我養老送終。”薛虞霏道:“大人好自信的口氣。”
朱縣令道:“孟會陽,江焚鶻還有江南五劍殺已經包圍了這裡。”
薛虞霏笑道:“爹爹糊塗了嗎?不要忘記,鍾一鋒已經死了。”朱縣令道:“但是大闔巨劍還在。”薛虞霏失聲道:“鍾戰?”朱縣令道:“正是此人。”
薛虞霏道:“就算有鍾戰在,我也還有駱霜,白娜娜,還有海上飛和應照天,小天和雪兒也在,所以外面的人若能踏進我這客店一步,薛虞霏三個字便倒着寫!”
朱縣令還是無比淡定,慈祥地笑道:“霏兒啊,你也別這麼着急,我之所以這般自信,是因爲我還有兩條奇兵。”
薛虞霏問道:“可是你布在城外的那三千鐵甲軍和麻木不仁這四人?”朱縣令道:“不錯,麻獨木單最多到午時,就會提着石燕的腦袋回來。”
薛虞霏道:“他們若能回來,只怕提的會是自己的腦袋。”囚車,馬隊,聽在了雙峰山下,麻獨冷冷說道:“石燕姑娘,到地方了。”石燕道:“這裡還不是我的牢房。”麻獨道:“這裡當然不是。”石燕問道:“那這裡是什麼地方?”木單道:“燕姑娘一向機敏過人,此刻怎麼也變笨了?”石燕嫣然一笑:“我確實不知道。”任留哈哈笑道:“其實像姑娘這樣的人間絕色,若是真的香消玉隕,可當真是可惜得很。”石燕道:“那麼你們爲什麼不在殺我之前,做些別的事呢?”任留道:“姑娘的意思,是…”石燕笑道:“一個女人要是想要活命,總會有她自己的辦法的,在這種時候,他們往往會做一些一般情況下不願意做的事情,比如說…”石燕沒有再說話,兩隻手停在了衣服上的第一個佈扣上,部飛緊緊地盯着石燕挺拔的胸膛,道:“比如說,本該是青樓女子所做的事。”石燕道:“正是。”部飛舔舔乾涸的嘴脣,剛要下馬,左側林中突響一聲怒喝:“你不必如此!”
一枝鐵棍從林中飛出,劃風之聲如鳴佩環,瞬間釘穿了部飛旁邊一人的咽喉。一聲慘叫:“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