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清清由衷地感慨自己的機智, 可緊接着莫冬陽的話,讓她恨不得咬掉舌頭。
“那貓冬不叫貓冬,那它叫什麼名字?”莫冬陽的問題很正常。
是她沒考慮到這一茬, 隨便起一個?“貓咪。”這名字, 普天下的貓咪是一家, 也只能這麼安慰自己了。
“這是名字?”
“是。”
“不像。”
誠實是美德, 默默的放在心裡, 別人沒興趣知道。
“我覺得,還行。”不然呢,打自己的臉?
還有一個問題, “貓冬有主人?”落寞在莫冬陽全身散發,“它怎麼會有主人?有主人怎麼還在外面流浪?”聽這名字, 它的主人似乎不太上心。
“有什麼可奇怪的嗎?”沒了主人, 身爲巫貓她的價值該如何體現?往大的說是家族的恥辱, 往小了說餓死,這事也挺大。
話又說回來, “主人是主人,它是它,自由自在不等於無家可歸。”他又沒見過,她偶爾也會回家。家裡,也是有人在等着她的。
喬清清驕傲地不像一隻貓。
“它不像只家貓, ”蹲飯點討東西吃, 還在圍牆上打滾曬太陽, 下雨天躲在屋檐下, 家貓不該是這樣的生活。莫冬陽認真, 可能還帶着某種情緒,望着她:“我想收養它。”
他能給貓冬更好的生活, 舒適、愜意、慵懶得像只正常的家貓。雖然,以上也只是他昨晚從網上學來的。
撐住下巴,喬清清重重地拍上他的後背。她想變回貓,然後狠狠地自上而下,抓個四塊錢。
她不否認對莫冬陽的想法,不看好,“不,你不適合當它的主人。”開什麼玩笑?!收養?她堂堂巫貓一族,是這小小的人類,想就能想來的嗎?問過她的主人嗎?問過她嗎?!
喬清清毫不客氣地認爲,她對主人的挑剔已經到了雞蛋裡挑刺的地步,死神很好,夫人更好,至於前主人,哪涼快哪待着去。
他沒養過小動物,但是他學得很快,“我會對它很好很好,它喜歡什麼,我就給它買什麼,絕不會餓着它。”莫冬陽揉了揉鼻子,心酸得莫名,幸好貓冬此刻不在,否則難保,可能現在他就會把它抱回家去。
普通的貓不會說話,莫冬陽是想多了。它喵喵嗚嗚地叫喚,他也不會明白,它究竟是餓了還是想上廁所了,亦或,只是心情欠佳隨便吼兩聲。
喬清清想告訴他,醒醒吧,真給他一隻會說話的貓,還不活活嚇死。
“或許,它的主人沒有時間照顧它?”莫冬陽猜測。
雖然對它的主人感到抱歉,他的確想擁有貓冬。
不想再和他聊這個話題,因爲,“就當,你們沒緣分吧。”喬清清隨口說道。
執着的人類,怎麼可以奢求、妄想?夢,不是隨隨便便誰都能做的。養一隻巫貓,付出的有時會是性命。她忽然愣住了,死神是以什麼代價,向巫婆換來她的忠誠呢?
可能是打擊來得突然,莫冬陽捧着碗筷悶悶的:“那個,對不起,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
“喬清清。”死神給取的,說是入鄉隨俗。
“喬小姐,能讓我見見它的主人嗎?”一眼也好,知道是個什麼樣的人就行,知道那個人對它好不好,貓冬過得快樂不快樂。莫冬陽提出了最後的請求,“就一面,行嗎?”
這貌似不是行不行的問題,“你見不了。”死神,那是下地獄的人才能見到的。到那時,別說養貓了,估計啥都比不過活着的念頭了。喬清清不敢苟同,斷然拒絕。
用力抿了抿嘴,“看在,我照顧貓冬也好長時間的份上。”這個要求並不過份,她爲何要替貓冬的主人拿主意?莫冬陽心有不甘,“而且,你問都沒問人家,說不定人家會同意呢?”
這莫冬陽長得高高瘦瘦,白淨斯文,怎的腦子就不好使。難道要她說得仔仔細細,或是把死神請來,或是帶着他下一趟地獄?問個明白,沒那麼重要。
喬清清連嘆氣的力氣都沒了:“不用問,不需問,我跟他很熟很熟,說不會同意就不同意!”說到最後,她都想吼了,十五個餃子不頂用。
“喬小姐。”
“也別再叫喬小姐了,清清吧。”夫人叫清清的時候總是那麼溫柔,彎彎的眉毛彎彎的眼睛。喬小姐,巫婆沒錢的時候會這麼罵上兩句,用來稱呼她。
“嗯,清、清清!”第一次有女孩讓他直呼名字,莫冬陽顯得拘謹,但仍鼓起勇氣說道,“好,既然你的那位朋友不願相見,麻煩您轉告也行,天就要冷了,把貓冬帶回家別再讓它出門,這總是可以的吧?”
莫冬陽覺得,如果連這小小的要求都拒絕,那個人就不配做貓冬的主人。
卻在她的眼裡,看來可笑。
“不行。”喬清清想也不想,又是眼都不眨地否決。讓她整天窩在家裡,即使可以依偎溫暖的爐火,一顆蹦躂的心仍嚮往着自在。所以,她不是在替死神拒絕,是爲自己。
“冬天也不管嗎?”
“冬天可以在雪地裡打滾。”好比人類的露天溫泉,不同的是,她有保暖的皮毛。
“會凍死貓的!”莫冬陽動怒了,爲了一隻不屬於他的貓。
喬清清稀奇地看着他:“又不是你的貓。”何況,巫貓一族,並不害怕嚴寒。
出生就在冬天,終日見不着陽光的黑森林裡,它們的祖先不但適應這樣的生活,反而更利於修習法術。每逢到了巫族的孩子挑選靈獸時,往往被選中的都是它們巫貓一族。
輪到它的時候,更是好幾個巫族的小孩看上它,掙破頭地都想擁有它。這是喬清清身爲巫貓最光輝的一刻。
不過挺不幸,它當時年紀尚小,眼神不好,給自己選了那麼個糟心數百年的主人。現在,被人賣了,還得替人數錢。
莫冬陽說:“我喜歡它。”
其實大多數的貓都怕冷,不怕冷的只是喬清清身邊的同族。它們有強大的能量保護,人類世界的貓沒有,只能倚靠着爐火取暖,更多的喜歡主人的被窩。
“小莫啊,”喬清清像個長輩,語重心長地對他說,“說了那麼多,你壓根沒有放棄的意思嘛!反正,你死不死心都一樣的結果。你的話我不會轉告,你也別再打貓冬的主意。”莫冬陽不是她接觸的第一個人類,但絕對是最不乾脆的。
喬清清多想揪起他的耳朵:我不是流浪貓!不是!不是!最重要的,她不喜歡他,除了他的小魚乾。
她走了,說明天再不交出小魚乾的牌子,就讓他以後都看不見貓冬。沒了貓冬,還要小魚乾做什麼?
躲在屋檐防水板後的喬清清,變回了貓冬的模樣,甩着尾巴,愁眉苦臉地瞪着餃子館。
回想他們初次以人的模樣見面,她沒有撒謊,隱瞞的只有身份。
第二次,她撒了個小謊,一個無傷大雅的謊言。
就在第二天的夜晚,那天太陽不錯,它在屋檐下睡過了頭。一覺醒來,前胸貼後背。幾步躍下,邁步來到它的飯點,一隻空空如也的小碗——“喵!”我的食物呢!
它憤怒地扭頭,朝着餃子館的方向,昨天還信誓旦旦它要啥給啥!今天呢,人類本性暴露了吧?!得不到它的身體,連它的胃也給拋棄了?!
緩緩舔過前爪,待會,看它不好好教訓教訓他!正當它向前邁進時,身後傳來了貓叫,“喵嗚喵嗚!”含着挑釁的意味。
衚衕口的拐角處出現三隻貓影,小花大白二黃,隔壁那條街的三霸。
“啊嗚!”貓冬拱起背脊,學起了老虎叫,這裡是它的地盤!
三隻單純的貓,紛紛向它投來嘲笑地目光,老虎也得叫它們一聲師傅,這個傻子不知道嗎?它們向它走來,大白一腳踢翻了小碗,二黃衝着牆壁撅起了屁股,小花倒什麼也沒做。
深感遺憾地坐了下來,貓冬在計算,該花多少時間把三霸請出白葉衚衕,還不能傷及貓命。它們一步步逼近,它一點一點伸出爪子。
忽然,身體一輕。貓冬詫異地轉頭,莫冬陽緊緊抱住它,往餃子館的方向奔跑。慢着,它有點頭暈,他跑什麼啊?架還沒打,地盤還沒劃清呢!還有它的碗。
店老闆五點不到就回了家,餃子館裡也沒客人。莫冬陽把它放到桌上,一會兒舉它的前爪,一會兒摸它的後爪,順着背毛一路下擼,停!貓冬奮力地扭動身子,他竟敢摸它的屁股!
爪子伸出肉墊,別怪它翻臉無情。
“還好沒受傷。”好像鬆了口氣,莫冬陽放心了,捧起它的臉使勁蹭了蹭,“貓冬,你怎麼那麼晚出現?我差點以爲,你再也不來白葉衚衕了呢。”
原來,他剛纔是在救它啊。悄悄收起爪子,如果他現在就把小魚乾拿出來,它可以考慮大人不記小人過,原諒他的莽撞。罐頭也可以,餃子也不錯,不要皮更好。
“貓冬,”莫冬陽摸着它的頭,“昨天有個喬小姐,說認識你的主人。”
對,就是她。別磨蹭了,趕快上飯哪。瞧它連桌都不下了,他還不懂嗎?
“你的主人是個什麼樣的人呢?對你好不好呢?”
莫冬陽的憂慮在它聽來,簡直跟明天的天氣是不是和今天一樣,一樣的無聊。
“哎,我想過了,如果你的主人對你不好,你也不可能長這麼漂亮。”
太好了,所以,趕緊把飯菜給它!
“今天我帶了好多小魚乾,你最喜歡的雞湯口味,”莫冬陽欣喜地發現,貓冬的眼睛亮了,“可惜,家裡還有好多,都是給你準備,問題是你扛不回去。喬小姐說今天會來,也沒見到……貓冬!你去哪?”
莫冬陽追出門外,衚衕裡的路燈一明一暗,貓冬已沒了蹤影。失望地擡起頭,夜幕像一塊綴滿星辰的黑布。
“莫冬陽!我來了!”
伴隨着響亮的呼喊,是喬清清飛一般的腳步。
說曹操,曹操到。“喬小姐,你怎麼來了?!”天都暗了。
她的臉蛋紅撲撲,眼睛裡有閃爍的星星。
“我來拿小魚乾啊!”
“啊?!”
“不不,說錯了,我的意思是,我把你的話告訴了貓冬的主人,他說,”喬清清壓低了聲音,“你可以領養貓冬。”在小魚乾全部扛回家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