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來已經早上8點,丁子冀茫然地看着時鐘,有多久沒有像昨夜那樣踏實安穩地睡過一覺了?拿起枕邊的手機,撥通了實驗室的電話:“化驗結果出來了嗎?”
電話那頭簡短的做了彙報,丁子冀的表情從錯愕到驚奇,極力讓激動的心情冷靜下來:“好,我知道了。”電話剛斷,他便迫不及待地趕去了關押那三個人的小屋,腳上還穿着拖鞋。
於凜一夜無眠,此刻頂着一張青一塊紫一塊的臉,和兩個發黑的眼圈,靠在木柱上。刺眼的陽光一下涌入,他不適應地閉上了眼睛,卻突然聽到丁子冀近乎親切口吻。
“兩位,昨天多有得罪,我在此向你們賠罪。”
眼睛睜開一條縫,於凜詫異地看到丁子冀朝着如老僧入定似打坐的司譚,深深鞠了一躬。可惜司譚背對門,還沒醒。至於水煙,趴在他的膝蓋上睡得正香。
於凜感到一絲可笑。
等了一會,沒有反應?丁子冀走到他們面前,咬着牙把怒火強壓下去。他試着擠出一個笑容:“兩位,不如先回房間休息?”
“嗯?”水煙醒了,剛想起身,“上帝——我的腰……”一聲慘叫,倒在地上滾了個圈,哀嚎又一聲接一聲。
丁子冀後退一步,又覺不妥:“水小姐,你沒事吧?”他居高臨下,伸出了手。
被水煙不客氣地揮開。她可憐兮兮地瞅着無動於衷的那個人:“我爬不起來了。”司譚仍是,連眼皮都沒動一下?!嗯,一定是她用錯了方法。也不管地上多髒,她爬近了一些,一隻手抓住他的褲管,另一隻手費力地往上攀——縮了回來。
“嗨,早上好。”
湖綠色的眼眸裡,帶着迷濛。
“兩位,既然醒了,麻煩跟我出來吧。”丁子冀吸了吸鼻子往門外走去。小屋裡頭的悶熱是外面的幾倍,再待下去,他會熱得受不了。
丁子冀前腳踏出,兩個保鏢後腳進屋,一左一右站在他們身邊,直到他們拖拖拉拉地走出屋子。
還是昨天那間辦公室,丁子冀還坐在那隻老舊的圓凳上,不同的是辦公桌上放着一隻打開的密碼箱,滿滿一箱子的美金。
“十萬,告訴我真正的配方。”
“然後,這些都歸我?”
“是。”丁子冀勾起嘴角,瞧着她兩眼放光,一臉癡迷地湊到密碼箱前,想摸又不敢摸。
水煙覺得應該再確認一遍:“只要告訴你配方?”
“對,不過,在確認配方真假前,可能還需要二位在這裡再住上幾日。”至少要看到效果,少則十天半個月,多則半年也說不清吧。
“不用這麼麻煩!”長髮往後一甩,她一臉堆笑地望着他,“丁老闆,您是認真的嗎?”
連稱呼都變了,見錢眼開的態度真是——司譚摸摸鼻子,也看向丁子冀,他不能否認,有些期待。
一看就是兩個沒見過大票面的,激動的心跳稍稍安定,丁子冀淡淡地回答道:“一言既出駟馬難追。”如預期所料,一男一女皆露出欣喜的神情。
“丁老闆,豪氣!”水煙豎起大拇指,大喝一聲,“阿拉丁,打開鐵籠!”
司譚擡腳就往外走。
“打開什麼?”丁子冀怕是幻聽,被司譚的舉動弄得一楞,“他這是要做什麼?”
“開鐵籠啊。”
“我問你,開鐵籠做什麼?!”
“給你配方啊。”
“配方和那些鐵籠有什麼關係?!”丁子冀簡直要奔潰,看到還杵在原地的兩個保鏢,“還不快給我去攔住他!快!”
一聽原來那個男人是去打開鐵籠,保鏢面面相覷,其中一個小聲對他說:“老闆,那都是密碼鎖,一般人打不開。”他們老闆一定是急糊塗了,連這麼重要的事都忘了。
丁子冀一怔,對啊,他怎麼把這事忘了?長吁一口氣,都是這個女人瞎攪合,怒氣未消地瞪向她。
水煙在他屁股剛離開的圓凳上坐下:“不是304嗎?”丁宿業談起過他們早年的老家,門牌號嘛,她記性還是不錯的。
?!不再是驚訝,丁子冀拔腿就跑,邊跑邊喊:“攔住他!”驚懼!腳下的拖鞋被帶飛了一隻,他仍在拼命地跑——
二十三隻鐵籠三十七隻麝香貓,只剩小半,另外一大半的籠子都已空空蕩蕩,打開的密碼鎖無力地掛在網格上。不遠處,還有三個躺在地上昏迷的黑衣保鏢。
此刻,司譚正繼續摁着密碼,籠子裡兩隻小獸緊緊巴住網格,烏黑圓亮的小眼睛閃動着歡欣。
“還楞着幹什麼?!”
隨後追來的保鏢趕緊衝了過去,司譚正巧打開鐵籠,兩隻小獸鑽了出來。
小獸沒有逃離,卻都扒住了司譚的褲管,吃力地想站起來,小眼睛一眨一眨地巴望着他。他蹲下身,摸摸它們的小腦袋:“走吧。”
保鏢從地上撿起鐵棒,氣勢洶洶地揮棒而去——
悲鳴,哀哀欲絕。斷斷續續,直到彷彿整片雨林都在慟哭。
毛骨悚然地走出門外,膽戰心驚地往這邊來,看到的是司譚完好地站在原地,懷裡抱着兩隻傷痕累累的小麝香貓。水煙腳下一晃:“嚇死我了。”
“嗚嗚嗚嗚”的哭泣聲,來自兩個保鏢,孩子似地坐在地上抹着眼淚?!丁子冀則靠着鐵絲網,臉色煞白大口喘氣,以及一頭的汗。
“它們這麼可憐,我怎麼會下得去手?”
“我們這些年到底在做什麼?!”
“老天哪,它們那麼小那麼可愛!”
“老天哪!”
丟掉鐵棒,兩個保鏢忽然抱頭痛哭,情景有點滑稽。
水煙拿出紙巾,一人遞了一張。司譚撇了撇嘴,將兩隻小麝香貓放下,拍拍它們的腦袋。兩隻小傢伙好像明白他的意思似地,一前一後繞過鐵絲網,鑽進了雨林深處。
悄悄靠近他,她仰起臉,凝視着他的眼睛:“好溫柔。”他的眼神。她想再湊近看得清楚些。
側身,避開她,司譚蹲下繼續開鎖。看了看,還剩6、7只鐵籠,馬上就能完工,離開這個潮溼的地方。他已經兩天沒有洗澡了。
“住手……住手,不可以……”
置若罔聞地倆人,手腳利索地分工合作,你開鎖我開門,配合默契,不亦可乎。
丁子冀眼睜睜看着他最珍貴的賺錢工具,一隻一隻逃跑,直到一隻都不見。一口氣堵在胸口,噗,一口鮮血噴出來。氣喘上了,“我要殺了你們!殺了你們!”丁子冀瘋了,兩眼充血,四處尋找可以殺了他們的工具。
他撿起鐵棒掄起,“這就是我的配方。”水煙迎向他。手上的動作一滯,她繼續說着,“你可以睡了個好覺了。”
“可是,失去了魯瓦卡,我怎麼睡得着?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嗎?”丁子冀感覺自己的肉,被眼前這個瘋女人,一刀一刀地剮下。
“這不是失去,”水煙同情地看進他的眼裡,那裡面沒有感情,“它們從來就不屬於你。”
他憤怒地嘶吼:“我在保護它們!”高舉的手在顫抖。
“你父親已經知道錯了!”
“我在保護它們。”手,不知所措地垂下。
“別再爲折磨尋找藉口!”
鐵棒落在地上,“它們需要我,我也需要它們……我珍貴的魯瓦卡,需要我。”丁子冀雙膝着地,捂住了臉。
不忍,一逝而過。殘忍,浮上她的眼底:“你去陪它們吧,它們在等你。”
“別,”司譚抓住了她握緊的左手,感覺到拳頭漸漸鬆開,“該走了。”
“他在流淚。”
“不需要,會弄髒我的瓶子。”
她忘了一件事,雖然他們欺騙了丁子冀,但是他是信任的情況下完成的交易,所以契約達成。
廚房裡一個忙碌的背影,抓着把牙刷,使勁刷洗灰濛濛的淚瓶。差不多用了半瓶洗潔精,仍是骯髒的模樣。水煙欲哭無淚。
“神吶,您的神器出廠前有三證嗎?這就是個瑕疵品啊!”
司譚靠着沙發,似乎除了搖頭也只能嘆氣。丁子冀的眼淚,淚瓶沒有收取,但是因爲這次交易中存在的問題,淚瓶——大約摸是生氣了吧。
失去所愛之人悲傷的眼淚,應該是純粹、乾淨,或者憤怒、仇恨?
或許,最乾淨的是雨林裡那些靈魂吧。
肯定不是丁子冀的,所以,也不會是彭羽。
於凜,那個飽受苦難的自由撰稿人,前不久給司譚來電話:“又有人在私自販賣魯瓦卡,叫彭羽,是個咖啡豆經銷商。”
水煙哦了一聲:“老熟人。”
司譚問於凜,後來丁子冀的情況。
“被當地警方抓了,但是他已經瘋了,”於凜不知是還有痛恨還是痛快,“沒多久,聽說自殺了。”
“你還在調查丁宿業?”
“最近他沒什麼舉動,不過,我不會放棄,只要他別有動作。啊,對了,”他想起了一樁事,“丁宿業有個女兒,我發現那個叫彭羽的,找了私家偵探跟蹤她。”
“哦?”水煙搶過電話,“繼續。”
“水小姐?”於凜聽出她的聲音,輕笑起來,“您還是一樣精神。”
“於總,謝謝您,我一直很年輕。你可以繼續了嗎?”
“與她的父親哥哥不同,丁小曼是個好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