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錢能使鬼推磨。
更何況, 樂培有的是錢。安彩要多少,他便給多少,不夠了, 回樹洞走一趟便是。即使看着她在犯罪的道路上一去不回, 一個義無反顧, 一個執迷不悔。
茶碗取回了, 安彩的心願也了了。只是奇怪的, 給安綵帶回話的那人說,男人臨死前問,另一個茶碗在哪?
安彩問樂培, 茶碗是一對的。樂培說,是的。
卻沒人知道另一隻茶碗的下落。
水煙的臉上露出奇怪的表情, 似笑非笑, 似乎有點糾結。安彩熱淚盈眶, 那是重見光明之後的感動,雖然她的眼睛仍是漆黑一片。但她卻看得很清楚, 甚至能看到眼前的女人的表情。
“我想見樂培。”安彩的聲音有些顫抖。
“這個世上已經沒有樂培。”
“他走了嗎?”她望向的那臺鋼琴,“他曾阻止我,是我把它鎖進鋼琴。”那麼多錢,總會找到願意做的人。鋼琴出現在這,精靈已沒了蹤影。
安彩離開前, 深深地望了一眼塞爾, 拿起導盲杖, 永遠地走了。從今往後, 不會再有人來做調音。
他們沒有開口挽留, 女孩的路前途茫茫。
“修好了。”司譚將木槌遞給了塞爾,“您是否需要彈奏一曲, 試試?”
塞爾搖頭:“我連五線譜都不認得。”
“那您真是太虧了。”
是嗎?塞爾笑而不語。
數月後,塞爾收到一封,沒有署名的信。信封裡,是一片樹葉。視線落在今天的報紙新聞:某位不願透露姓名的羣衆,將一對茶碗送給了X省文物局,經專家鑑定,這對茶碗爲X地出土……照片上,其中一隻茶碗缺了個口子。
淚瓶散發出溫和的盈盈藍光,她又想起了那個女孩。將淚瓶放進衣袋,水煙出了門。
她來到山林中,找到了佩裡。自從樂培走後,佩裡始終鬱鬱寡歡,覺得是自己沒有好好教導那個年輕人。
“你來做什麼?”佩裡問她,“是來收回你的契約嗎?”
水煙拿起他的威士忌:“天哪,你還在喝酒?那個孩子知道了該多傷心。”
“醉了就忘了,”佩裡似乎還未走出悲傷,“那個傻孩子。”
將淚瓶遞給佩裡。他驚訝地張大了嘴:“那個女孩哭了?我不知道她還有眼淚,我以爲她跟她的父親一樣……”也確實如此,一樣讓人看不懂。
可惜已經救不了樂培,所以還是晚了。“我們決定離開這裡,”佩裡告訴水煙,“偷盜並不適合我們。我們是精靈,一定有自己存在的辦法。”
水煙不置可否:“祝你好運。”
啊,對了。她拿出那份藏寶圖——塞爾決定一人一半,她只有欣然接受。
“或許,臨走之前,你能告訴我這個地方在哪?你知道尊敬的神靈,可是花了相當大的代價。”
佩裡指向遠方:“我只知道,畫這幅畫的人在那。”茂密山林之間,巍峨莊嚴的古寺露出飛檐一角。
當水煙回到家時,許久不見的死神出現在那,端着咖啡,一臉凝重。
“莫冬陽的靈魂不見了。”
水煙望向司譚,不明所以,不見了,爲何跑他們這來?“該不會是,懷疑我帶走了他吧?”
死神搖頭:“你沒那個本事。”
“那,誰又有那個本事?”從地獄帶走靈魂?死神還能不發現?
死神嚴肅地瞪着她:“塞爾·克瑞斯。”
水煙一噎,然後脫口而出:“尊貴的叢林之神,的確有那個可能。”可是,他要靈魂做什麼呢?
雖然,他也曾想要那些人的靈魂。帶回雨林,讓他親愛的小傢伙們撕碎他們。而,莫冬陽與那些人不同。死神說,所以這是覺得奇怪的地方。
來到敞開的窗戶前,水煙指着馬路對面的那家冰淇淋店:“要不,您去親自見見他?”也好過待在她這,說這些讓人摸不着頭腦的話。畢竟,她可沒偷他的靈魂。
有人敲響門,“不必了。”司譚打開門,塞爾站在門口探出腦袋,朝死神禮貌地微笑。
“我就猜您一定會來。”大搖大擺進來,他的臉上沒有心虛。
死神擡了擡眉毛:“一個靈魂而已,我並不在乎。我只是好奇,你爲何要帶走他?”
塞爾卻轉了個方向,望向水煙,扯開了笑容:“你想回去嗎?還有你。”司譚明顯愣住了,水煙卻不敢置信地緊緊抓住了他。
“你是說,我們可以離開這?”離開這該死無盡的輪迴,她夢寐以求。
“是。”
“可是,淚瓶並沒滿啊?”
她的質疑惹得塞爾笑出了聲,很大聲:“再給你二百年都不夠啊!”殘忍,卻是實話。
“所以?”水煙期待地望着他。
“所以,”塞爾收起笑容,難得地正經,“我來拯救你們。”
“從來,你上面那位神靈,從未真正指望你能將眼淚裝滿淚瓶。”打擊來得突然,塞爾仍不留情地繼續,“當然,如果能裝滿,那是最好的。或許等到淚瓶滿了,你也能恢復全部法力,這並不是騙你的。”到了那個時候,倒也不見得真有誰能阻止她的來去。
拉拉雜雜,“您能說重點嗎?”不止水煙,連司譚也是一臉的莫名其妙。
哎,也該慶幸,巫婆的耐心一直不好,可能根本沒有。
“還記得,你是怎麼來到這個地方的嗎?是死亡。”她不願用在乎之人的生命換取自由,便用自己的死亡換來了解脫。卻沒料到喬,憤怒的巫貓用更多人的死亡,讓神靈降下懲罰,卻意外保全了它的主人。
因爲巫婆並不屬於這個世界,她總讓周遭的人不停地,跟着遭殃?或是,曝露?巫婆的世界在黑森林,躲在黑色的巫袍之後。
目光落在茶几上的小藥瓶,止疼片吃多了會有副作用。塞爾嘆氣道:“我曾給過你選擇,離開阿拉丁。”
“是因爲阿拉丁只會讓她成神嗎?”死神插嘴道。
塞爾扯了扯嘴角:“選中阿拉丁的確是個錯誤,可惜瞪他上面那位神靈意識到的時候,說實話,我們都覺得有點晚了。”
司譚心知肚明,他們話中的意思,他早就放棄了。勸水煙成神?還不如講個笑話來得更快。目前的情況,與樂培倒有點相像,跟着墮落。
“不過你不用感到失望。因爲,現在你可以離開她了。”塞爾拍拍他的肩,“你已經盡力了。”冥頑不靈的是這個巫婆。
“你們的搭檔關係就此結束吧。你可以選擇回去,或是選擇成爲神靈的僕從。”離神更近一步,似乎是個更好的選擇,而回去,只怕公主都已不知去向。
那她呢?水煙知道塞爾並沒有開玩笑,而留給她的一定不是一個好的選擇。
也不知是不是別有用心,末了,他繼續說道:“地獄的大門打開着,親愛的,或許你也可以選擇不回去。來我的地獄,我的夫人可是很喜歡你,和你的那隻黑貓。”
瞥了他一眼,水煙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也就是說,我別無選擇。”黑森林和地獄,地獄和另一個地獄。
“阿拉丁給過你選擇,而你選擇了自己要走的路。”在城市的角落,在雨林,在大雪紛紛的地方……而之後,意志不堅定的阿拉丁,似乎開始選擇放棄。
水煙望了一眼司譚,露出微笑:“好,我回去。”回黑森林。
“我不同意,”司譚攔在她的身前,“她哪裡都不去。”
“阿拉丁,你瘋了?難道,你要陪着這個女人,沉淪嗎?”對,是沉淪,神靈幾乎快要放棄了。
司譚卻說,神靈當初想讓他們成爲搭檔,是要拉住她的腳步。而他沒有做到。所以,他也不會去神靈的身邊,“您的好意我心領了,但是我哪也不會去。”除非水煙,執意離開。
夜半時分他們離開了,司譚正如他的決定,沒有離去,依舊坐在沙發那,翻閱着今天的報紙。
坐在他旁邊,水煙仍是想不通他爲何拒絕,如果換個位置,她會毫不猶豫地同意。不小心說出了心裡的真話。司譚頭也沒有回:“那是你。”
然後,水煙又想到另一個可能性,瞪大了眼睛:“該不是,你,愛上我了?”司譚仍不動如山,淡淡地回她:“我可沒瘋。”
好吧,是她瘋了纔會問那麼愚蠢的話。
“或許,你可以先假裝答應他,嗯,換作我吧,我覺得不失爲一個辦法。”她沒有說下去。
他卻懂她的意思,仍是那句話:“那是你。”
是不是除了這句話,他就沒有別的話了?水煙不死心:“那你總得給個理由吧。”不然她覺得難受,毫無理由地留下,救贖?她不需要任何人的救贖,包括他。
“喝咖啡嗎?”
終於,司譚放下了報紙,扯開了話題。
茫然地點頭,她望向時鐘,凌晨一點喝咖啡?何況,他們已經沒有免費的供應商了,更沒錢買得起不便宜的咖啡豆。
家裡還有咖啡嗎?他說有,甚至能給她選擇:“摩卡?還是曼特寧?”
記憶如潮水洶涌而至,水煙輕笑出聲:“我更喜歡瑪奇朵和曼特寧的搭配。”
就像他們剛認識的時候一樣,落魄的巫婆,坐在城市的咖啡館的牆角下,精緻的咖啡杯是行人丟入的錢幣。她撇了撇嘴,還不夠一杯咖啡。
法式香草的味道,糖漿注入濃縮咖啡,還有熱牛奶和陣陣海風,暖暖的感覺。好心的人們啊,我只需要一杯咖啡。
不奢求紅酒、雜果、藍莓、葡萄、肉桂,那些獨特香甜奇異的味道,只需要一小杯濃縮的巧克力醬。
餐後的那一杯咖啡,可能懷念,也可能是試圖忘記目前的窘境,但是她不知道,一杯咖啡會讓她陷入更窘迫的地步。
一個男人朝她走來,在她面前,放下了一杯咖啡。
他省去了自我介紹,直言不諱地告訴她,是神靈讓他來到這裡,找到她。
原來他就是那位說的,司譚。水煙都懶得扯嘴角:“神靈派您來的時候,沒有囑咐您,帶着您的神燈嗎?”她不需要一個與她一樣落魄的同伴,目光落在咖啡上,好吧,他比她富有。
“我不需要搭檔,您可以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