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 孩子,”夫人爲難地搖頭,“你的願望, 違反了天意。”她說了, 不能違背神的旨意。
“不行嗎……”莫冬陽失望地垂下頭, 他的心願, 只有這一個。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 這句話並不適合眼前這個男孩。他是真的善良,毫不做作,毫無虛假, “你還有一個選擇,或許這不是心願, 也成不了你的心願, 但是, 或許你可以試試。”夫人猶豫着,停下了話語。
如此乾淨清澈的靈魂, 應當實現他的心願。神的存在,不正是在此。她覺得,值得一試。
“但是什麼?”莫冬陽着急地問道,只剩半天的時間太陽開始傾斜,他並沒有多餘的時間來做考慮, 如果可以, 除了救它, 他別無其他願望。
“清清給過你一份介紹信。”夫人指的是喬清清從死神那討來的那份東西。
莫冬陽想起來了, 那只是一份廣告紙, 被那個叫水煙的女人,換來了他復生的機會。
“你的記憶已經找到, 可以選擇去天堂,或是尋求復生。當然這是你的選擇,神給了你機會,真實存在的你會擁有。只是,”夫人嘆了一口氣,“如果你仍然想救這隻白貓,不但去不了天堂,也會失去那個機會。”
她決定,即使這個男孩選擇復生的機會,她會爲他實現。
是人都會猶豫,無可厚非。所以夫人在等待莫冬陽的猶豫,和他的抉擇。這是抉擇,而不是選擇,他沒有了選擇。
“救它。”
她詫異的看向莫冬陽:“你確認?這可是你最後的機會了,一旦失去。”他就是一無所有,連同生的希望。
“我決定了。”莫冬陽的眼裡沒有後悔,除了心疼,他,心疼的是那隻白貓。
她真的沒有看錯人。她相信,身後的那個人與她一樣,震驚或者感動。
他們的對話,喬清清聽得一清二楚。或許這也是一個正確的選擇,畢竟大白救了他。只是她真的感到很難受,不知道是爲了什麼。
是因爲莫冬陽沒有把這個機會留給自己嗎?還是他的眼裡只有那隻白貓?無論如何,他已經做出了選擇。
“好。”夫人毫不掩飾對他的讚賞,“去不了天堂,還有一個地方你可以去,那就是地獄。”
死神倚靠着門扉,歡迎他們的到來,和回家的妻子。
“第一次,一個能夠去往天堂的靈魂,投奔向我,來到無邊地獄,”死神笑容可掬地側身,“我表示衷心的歡迎。”
在水煙看來,死神的笑容十分欠揍。
莫冬陽笑得有些尷尬,他是頭一次見死神。“您好,初次見面。”說出這話的同時,他自己都笑了。
死神衝他眨了眨眼,說,可能也是最後一次見面。
“嗨,又見面了,欠錢不還的人兒。”越過莫冬陽,死神向他身後的那位綻放燦爛的笑容,“還有我家可愛的小貓咪。”
水煙擺擺手,偉大的神靈啊,開口閉口都是錢。喬清清則微微點頭,徑直走去了她的臥室,門在他們眼前關上。
莫冬陽跟着夫人去往花園,她將白貓重新放回了泥土之上花莖之下。莫冬陽問:“現在我該做什麼?”他想爲白貓做些事。
“等,等到太陽下山。”
此時的喬清清,呆在自己的房裡,她不願看到莫冬陽的那種眼神,和大白。心裡明白也知道,已經沒有她的事情了。他的世界,和她的世界,從此隔絕。
緊閉的房門外,水煙無奈地轉身,死神捧着一疊賬單,期待地望着她。她低頭,與他擦肩而過,視若無睹。
“嘿,巫婆,今天如果還是不結帳,別怪我把清清趕出去哦?”
雖然知道死神是在開玩笑,畢竟喬屬於夫人而不是他。水煙說:“打個折吧。”
“打折?!”死神怪叫道,生怕喬清清聽不到似的,提高嗓門,“這可不是玩具零食罐頭那些日常花銷,這是買命!”
房門被打開,喬清清站在門口,驚訝的瞪着他們:“您在說什麼?買命又是什麼?”
他一定是故意的。水煙明白,死神就是想讓喬清清聽見,就是不清楚,他到底在搞什麼鬼?
死神攤開雙手,抱歉的望着喬清清:“可愛的小貓咪,不得不遺憾地告訴你,你的買命錢不夠了。”
委屈得像被人欠了債,也是,她欠的那些還都還不清。
喬清清呆愣在原地,不解:“我的?買命錢?”
“這是十萬個爲什麼嗎?”死神還能笑得出,“故事很長,或許,得從你剛來到這個世界開始說起。”
水煙卻是欲哭無淚,她該阻止的。
貓有九條命,巫貓一族也是如此。但。巫貓從不把那八條命當回事,誰讓它們的力量足夠強大,還有巫族的保護。
“長話短說,”水煙翻了個白眼,“您說價錢吧。”不給錢,他是不會閉嘴的。
“故事剛起頭,”他好久沒講故事了,她該成全他,所以,“清清,你願意留下嗎?”
臉色驟變,“這與當初說好的不一樣。”水煙阻止他,“去您的書房,我們不如再談談?”如果一旦被喬知道,她該如何面對喬?
喬清清疑惑地來回打量他們,這倆人明顯瞞着她一些事。
死神扯了扯嘴角,露齒一笑,繼續說道:“成爲一個真正的地獄使者。”
來不及了,“死神殿下!”扯開嗓門,水煙忿忿地瞪着他,當着喬的面,他不能說這些!
可惜,一個小小的巫婆,法力所剩無幾的巫婆,與死神鬥?自不量力。
有些事,瞞得了一時瞞不了一世,而眼前的小貓咪,又豈止一世?“親愛的小貓咪,其實,你剩下的不是八條命。”死神彷彿沒有看到她的警告,一副深陷回憶之中的模樣,侃侃道來,“當你離開那個世界的時候,即使你是隻巫貓,也只不過剩下了最後一條命。”
措不及防,喬清清愕然,不是這樣的!她擁有的靈力告訴她,它與普通的貓不一樣!
真相往往令人無法接受,“這個世界和那個世界並不相通,你知道。當你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瞥了眼眼中冒火的巫婆,死神笑意盎然,“終究得不到神靈的寬恕。”罪孽深重,巫婆替它擋下了多少隻有巫婆自己清楚。瞧她不堪一擊如此,不少了。
“是她救了你,”微笑地向朝他走來的女人伸出手,死神的溫柔,“可是,一次兩次,我實在承擔不起第三次了。清清啊,你的買命錢實在是太貴了。”他的夫人也是個良善之人哪,可惜,他不是。
“你又來了,”夫人將手放在他的掌心,“是我願意的。”
“親愛的夫人,他們都看着呢,我真的沒辦法了。”指着天上,死神笑得苦哈哈。作爲一個濫用權力的死神,他所能做到的,已經竭力在做,看在他妻子的份上。
水煙懂他的難處,即使他不是看在她的份上,或是錢的份上。但死神能做到這個份上,她該感激。所以她更感到慶幸的是,第一次遇到的是夫人,而不是這個見錢眼開的死神。否則今天也不會站在這裡。
“清清,那個男孩的記憶都已經回來,而你,仍舊懵懂。”夫人牽起喬清清的手,“留下吧,別再走了。”唯有這裡,纔是她最好的歸宿。
夫人說得沒錯。水煙別過臉,夫人對喬的疼愛,莫冬陽爲她所做的事,難道依舊化解不了她心中的仇恨嗎?爲了喬,她該答應,可是,家族中沒有將靈獸轉讓的先例,也不該由她破例。
喬清清說,即使記憶有限,但她記得是莫冬陽救了她。
“那你還記得,爲什麼跟那個男孩的身後嗎?”夫人輕聲問道。
記得,那天是莫冬陽的最後一天,她當然記得。死神說,要把莫冬陽的靈魂送去天堂。
死神笑了,搖着頭,真是個傻孩子。不能說喬清清全錯,她的確是去執行命令,完成任務。唯一出錯的是那天,其實她也是爲了救莫冬陽。
當她恢復記憶的時候,一定會覺得很諷刺。水煙想讓死神閉嘴,但是她狠不下心,當着夫人的面,她從不與死神對上。
所以,只能任由死神滔滔不絕地訴說,不給喬喘息的機會,不給她思考的時間。
“用這裡的話來說,應該是,時辰未到。”
那天的確是莫冬陽的最後一天。但就像今天這般,太陽還沒有落山,莫冬陽不應該死。
錯也錯在喬清清,她露出了真身,光天化日在大街之上,從黑貓變成了少女。你甚至不知道,這女孩到底在想什麼?或者不如說,黑貓在想什麼?
他好想問她,嘿,喬,你到底在想什麼呢?怎麼就會這樣,大白天的,犯這種錯誤。
這是屬於喬的記憶。她不想起來,誰都無法知道真相。其實,她不該在那個時間出現,因爲莫冬陽,原本不該死於車禍,而是貓冬餃子館爆炸。
那是這個男孩不願坦露的部分。在整理廚房的時候,找到了一些塑料袋緊裹的食物,香腸、麪包,和半罐貓糧。塑料袋裡有一隻小小的藥瓶。
他憤怒地質問店老闆,爲何要這樣做?被店老闆嘲笑他大驚小怪,因爲這些貓總是在這邊徘徊,害得他的生意不如從前。尤其是衚衕口那隻黑貓,簡直就是不祥的象徵。
那個良善的店老闆啊。就是往那條陽光照不進的街巷裡,投下那些食物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