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之後,天將明未明時,顧言君便領着洛小天等人踏上了去天清閣的路程。因爲考慮到洛小天身上的傷還沒有完全痊癒,顧言君在帶着衆人下山之後,就直接選擇了水路。
幾條烏篷船輕輕鬆鬆的划行在綠水青山間,四周的空氣裡彷彿帶了夏季特有的蓮花香,這條河直通東海,過不了多久,他們便可以到達天清閣所在的璞玉島了。
洛小天站在船頭處,與一旁的段默交談甚歡,一時突顯的船篷裡閉目靜坐的顧言君那樣孤寂憂鬱。
過了一會兒,那划槳的船伕突然之間改了航道,明明前方開闊的水面平靜無異,可對方偏偏要選擇狹窄的山澗通過。
顧言君有所察覺,但卻一句話都沒有說,倒是洛小天不明所以,開口向那船伕詢問原因。
船伕說道:“公子小小年紀有所不知,這河水流經一個名爲水謠村的地方,那裡在百年前發生過一件大事。”
洛小天聽着“水謠村”三個字耳熟,問道:“什麼大事?”
船伕把船穩了穩:“被世人稱作魔頭的寒幽谷谷主蕭寒曾經就死在那裡,他的屍體落在河水中,水謠村方圓幾裡至今都被煞氣環繞,船隻若是行過那裡,必然會被煞氣捲入河底。”
洛小天皺了皺眉,再度轉眸的瞬間,這才注意到顧言君的臉色有些微微泛白。他記得長然曾經說過,水謠村的村民皆是死於蕭寒的鬱塵鼎,而靈雲城的一些弟子提過,說顧言君與蕭寒關係匪淺,後來蕭寒被整個修真界所不容,顧言君迫不得已才親手殺了他。
親手殺了他……想到這裡,洛小天不知爲何忽然覺得心裡悶悶的。他慢慢走到船篷裡,在顧言君旁邊小心翼翼的坐下,卻還是因爲不小心碰到了屁股上的傷口,疼的嗷了一口,頓時吵醒了閉目養神的顧言君,下意識的轉過頭去看他。
洛小天笑的隨意,像是有意轉移話題道:“師尊,那璞玉島上到處都是玉石嗎?
顧言君對他的這一個問題,感到哭笑不得,一時眉間愁緒盡消,反問道:“那按你的意思,仙人島上就都是仙人了?”
洛小天有些失望的看着顧言君:“沒有玉石啊。”
顧言君慢慢說道:“雖然沒有玉石,但那裡水軟山溫,四季如春,堪稱人間仙境。”
洛小天可不關心什麼人間仙境,他可是要遠離顧言君,馳騁天下的人,沒有什麼比錢更能吸引他的了。他還想着借這次出行的機會,完成他的逃跑大計。
顧言君見他突然低頭不說話了,便問道:“在想什麼?”
洛小天一怔,回過神來後,有些底氣不足的摸着眉心說道:“哦,在想這次來參加比劍大會的帥哥多不多,我好替師尊掌掌眼,物色一位能夠配的上師尊的人。”
此話一出,顧言君原本平靜下來的面色,驟然變了樣子,說出的話也冷了半分:“不必了……”他忽然把聲音壓的很低,接下來說的話幾乎輕不可聞,“我有你,就已經足夠了。”
洛小天沒有聽見顧言君的最後一句話,仍是自顧自的沒話找話。他總是覺得顧言君對他心懷不軌,於是,一直到上了璞玉島,進了天清閣,他都在努力勸說着顧言君趕快找個瞧得上的枕邊人,以至於顧言君無奈之下喊來沈念,讓洛小天還是有什麼話都對他說吧。
洛小天似乎並沒有意識到自己有多招人煩,還氣惱自己的“好心”被當成了驢肝肺。原本這璞玉島民風異麗,熱鬧非凡,而天清閣四周盛開有千萬桃花,更是蔚爲壯觀,如同世外桃源一般,可落在他的眼裡,竟莫名多了一點遜色。
當他們一行人被天清閣的弟子帶到正殿時,吃食茶水已經備下了,餓了大半天的洛小天不經顧言君的允許,直接大口朵頤起來。
顧言君知道他落拓不羈,但他們來此,畢竟是客,主人還未到,怎能這樣不懂規矩。於是,他急忙默不作聲的走過去,伸手一抓,就扯着洛小天的後衣領將其拽到了自己身旁。
就在洛小天瞪着顧言君,要開口抱怨兩句時,殿外忽然有清脆的鈴鐺聲傳來,洛小天嚼着嘴裡還未嚥下的飯食,眼見陸莫辭從不遠處款款而來,而他的身旁同行着一個身着青衣的男子。
這男子彷彿天生就是一張溫潤如玉的謙恭面相,舉手投足間,高雅從容到無可挑剔。
等他走近些,洛小天留意到對方向他所在的方向掃了一眼,也不知是看他,還是看他旁邊的顧言君,雖然只是匆匆一眼,但此人的面孔還是會難以阻擋的深入人心,大概是因爲那副金質玉相透着不可言喻的傲然仙氣,又或者是因爲他的瞳色是那種湖水的淡藍,轉盼之餘,總會流露出一種讓人深陷其中的夢幻感。
但是,最能勾起洛小天興趣的,還是他頭上的那根玉簪子,上面精巧的刻着一些細緻的花紋,末端還墜了一個紫玉鈴鐺,應該是天清閣主的象徵,想來值不少錢。
在男子與顧言君有禮寒暄時,洛小天察覺到從那男子進到殿堂內開始,滿屋子都瀰漫起一種異香,味道又清又甜,他眨巴着眼睛,盯着那人看,細細想着:看來他就是天清閣主許明晗了,瞧他的樣子,八成是個老好人,跟顧言君有說有笑的,那他倆應該早就相識,可在作者筆下,顧言君入魔後,遭到整個修真界的討伐,除了陸莫辭好心想要幫他除去體內邪氣,原主誓死效力之外,其他人都躲得遠遠的,那這許明晗待他,也不算是真心的好了。
“這位就是顧賢弟的入室弟子洛小天吧。”
洛小天正莫名其妙的嘆着氣,許明晗突然看向他,嘴角彎起的弧度裡透着平和的笑意。
洛小天愣了一下,見在場衆人都瞅着他看,這才緩過神來,佯裝禮貌的拱了拱手。
許明晗含笑而言,聲音清雅宜人:“你師尊乃是我義弟,我也算是你半個師伯了,以後不必這樣客氣。”
義弟?洛小天有些驚詫:竟然還有這層關係。
正當他低下頭,自顧自的沉思着一些東西時,忽然有一隻骨節分明的手把一瓶止血愈傷的藥遞到了他的面前。
許明晗依舊淺笑着:“這藥可以讓你的傷快速癒合,你拿去用吧。”
盯着那瓶藥,洛小天不止片刻的訝然:他怎麼知道我有傷在身,不會是透視眼吧!
想到這裡,他下意識的就把兩隻手護在了屁股上,一時惹來四周之人咯咯的笑。
一旁的顧言君實在看不下去了,伸手拿過許明晗手裡的藥後,便待洛小天道了句多謝。
吃過飯,許明晗命弟子爲他們靈雲城的人準備了住處,因爲這兩天還有其他門派的拜訪者陸續前來,考慮到客房的數量有限,所以除了一些前輩大佬可以單獨一個房間外,其他人都是按照三人一間來安排。
爲了能夠彰顯出洛小天是一個實打實的話癆,很幸運,他與兩個“啞巴”住到了一起。
今夜的風又輕又暖,洛小天搬了一個板凳靜靜坐在門檻處,瞅着屋內的那兩個人獨自生悶氣。
若千晨已經在角落裡打坐了半個時辰了,一動也不動,活像一根木頭,而沈念坐在書案旁,兀自畫着什麼,直接與世隔絕。
就在這時,調理完氣息的若千晨竟默默站了起來,接着,便朝着房門外走去。
洛小天見狀,猛的站了起來,往若千晨的面前一擋,開口問道:“這麼晚了,你要去哪兒啊?”
若千晨看他的目光裡,摻雜着一絲不解與淡漠,說的話一如往常簡單粗暴:“不管你事。”
這若放在過去,洛小天自然不會管,可現在他可是顧言君親定的眼珠子,雖然不必盡職盡責,但總不能裝瞎子吧。更何況,這若千晨在靈雲城的時候就鬼鬼祟祟的,當時顧言君與他的一番話,洛小天聽得雲裡霧裡的,不過,也多少聽得出若千晨是在找一樣東西,而這東西也被許多人惦記着,就這一點,便能勾起洛小天的好奇心。
“若千晨,我可是你的師兄,關心你兩句再正常不過了,再說了,我們相處這樣久,也算是朋友了吧,你幹嘛總是對我擺臭臉。”
朋友……若千晨的臉被夜晚的月光照的有些泛白,他不知道自己從何時起,竟然習慣了獨來獨往,“朋友”這兩個字對他而言,已經有些陌生了,此時此刻,再聽洛小天提起,心裡竟莫名有些苦痛。
“還有……”洛小天稍稍向他靠近兩步,小聲詢問道,“你到底在找什麼呀?”
若千晨低眸看着眼前擋住去路的洛小天,眼裡有異樣的情緒一閃而過,沉默了一會兒後,淡淡說道:“是三殿主讓你盯着我吧。”
洛小天微微一怔:不是吧,這麼快就被看穿了。
若千晨擡了擡眼,語調稍微擡高了一些,接下來說的話像是說給洛小天聽的,但又更像是直接說給顧言君聽的:“你去告訴他,既然允我離開了靈雲城,就該知道有些事情,我做與不做,他都是阻攔不住的。”
說完,便直接用手中的劍把面前的洛小天推搡到不礙眼的地方,眼神冷冽的瞪了對方一眼後,就兀自離開了。
洛小天不罷休,剛要追上前去,就被身後突如其來的一股力量用力扯在了原地,他不由自主地回頭去看,可一瞬間,竟差點嚇得背過去。
只見顧言君的腦袋定定的漂浮在他的眼前,而整個身體卻是隱沒在黑暗裡與夜色融爲一體,乍一看,活像一個遊蕩的無身鬼。
“師尊,你想嚇唬人也別找我呀。”洛小天皺緊眉頭,剛剛的恐慌一下子轉變成了氣惱,咬牙說道。
顧言君把身體從黑暗中慢慢幻化出來,仍是一隻手扯着洛小天的胳膊說道:“你來我房間一趟,我有事與你說。”
明明是商量的語氣,可是還未等洛小天決定去或不去,顧言君就已經拽着他往自個房間去了,有那麼一瞬,洛小天都想一腳踹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