習劍場內,新弟子們低着頭,大氣都不敢喘,乖乖聽着前方的長然絮絮叨叨的說着一些訓誡的話。
洛小天與齊麟貓着腰,偷偷摸摸的想要站在隊伍的最後面,等長然發現,就說早就已經到了。可沒想到,還沒成功溜過去,就被長然逮了個正着。
“洛小天!”
熟悉的暴喝聲再次想起,洛小天有些欲哭無淚,看來這次是不可能虎口脫險了,沒辦法,他嘆了口氣,只好乖乖地走到隊伍的最前方,往長然面前一站,低下頭,戰戰兢兢地喚了一聲:“二……二殿主。”
長然指着他的鼻子尖,上來就是一頓臭罵:“洛小天!你膽子不小啊,這第一堂劍術課你就遲到,以後你是不是就乾脆不來了,你別以爲你師尊護着你,你就可以無法無天了,我告訴你……別摸臉!誰讓你動了!站好了!”
“二殿主,我也不想動啊,可你口水都噴我臉上了,我總該擦擦吧。”
長然見洛小天渾身上下都透着一股“朽木不可雕”的氣息,頓時被氣的語塞。
指着他鼻尖的手哆嗦了幾下後,再次厲聲道:“你……去藏劍閣,把那裡的每把劍都擦一遍,必須擦的乾乾淨淨,一塵不染,擦不完,別想吃飯睡覺,聽明白了嗎!”
“……啊?!”洛小天一臉愁容。藏劍閣萬把長劍,他擦完還不得廢了。
“聽明白了嗎!”
洛小天哭喪着臉,雖然極不情願,但也不敢反駁,只是低低說了句:“聽明白了。”
“大點聲!”
長然嚴厲的嗓音和身後一些難聽的譏諷聲冗雜在一起,洛小天幾乎忍不住滿腔怒火,深吸一口氣,聲如洪鐘地大喊了一聲:“聽明白了火.藥桶!”
此話一出,身後看熱鬧的一些人,皆是一怔。
長然眉頭緊鎖,怒氣值瞬間飆升到最高,他死死盯着眼前的洛小天,明顯在問:你剛剛叫我什麼?
洛小天有一瞬的不知所措,正努力思索着如何把剛纔的話圓一下,就在這時,身後的人羣中有人不冷不熱地開口說了一句:“二殿主,你讓我們在這裡站了半個時辰了,什麼時候開始教我們劍術?”
此話一出,長然緊皺的眉心都能夾死蒼蠅了,他黑着臉,朝着人羣中說話的那人,斥喝一聲:“你!跟洛小天一起去藏劍閣!”
那人沒有說話,轉身就向着藏劍閣的方向而去。洛小天的餘光微微朝着那個離開的背影撇了一眼,對方白衣墨發,只看背影,還真不知道是誰,不過敢和長然叫板的人,還是讓洛小天多少佩服一二的。
見這洛小天出了神,長然擡起劍鞘,狠狠敲了一下洛小天的腦袋:“還杵着幹嘛!”
洛小天低頭哈腰,邊退步邊說着:“這就去,這就去。”
玄武殿內,顧言君仍是通過靈光鏡,注意着洛小天的一舉一動。其實洛小天能不能學習劍術,對他來說,並不重要,畢竟洛小天心性浮躁,若習了劍,反而不利於他幫其壓制體內的煞氣。
不過,此時此刻,有一個人倒是讓他有些捉摸不透,那便是剛剛人羣中說話的若千晨,他明顯是故意而爲,可他爲什麼要那樣做?
來到藏劍閣的門前,洛小天就再次見到了那個長身而立的男子。他覺得此人有點膽量,莫名賺到了他的一絲好感,正準備走上前去,打個招呼,那男子就已經緩緩轉過了身。
剎那間,洛小天嘴角的笑容頓時僵住,還未落地的步子也不由自主的停頓在了半空中。
“是你?!”
他有些不可思議,可轉瞬一想,又覺得也沒什麼好奇怪的,那些新弟子中,除了他,就剩下若千晨不是長然的弟子了,其他人守着尊師的本分,自然不敢招惹長然,而若千晨不同,一是因爲他師父是仙尊,風華絕代,高高在上,另一個原因嗎,估計是因爲他這座冰山,生來就不喜歡火.藥的味道吧。
若千晨依舊對洛小天不屑一顧,淡淡說道:“靈雲城掌管藏劍閣和藏書閣的,同爲一人,如今這藏劍閣上了鎖,你得先去藏書閣找那人要來鑰匙。”
洛小天眉梢一挑:“憑什麼我去呀。”
若千晨握着慕天劍的那隻手,稍稍緊了緊,終於看向洛小天的那雙眼睛裡,閃着一縷銳利的寒光。
洛小天被他看的呼吸一緊,急忙識趣地說道:“不就是去藏書閣嗎,我去就是了。”
心裡不滿道:這靈雲城的神經病可真特麼多。
顧言君看着靈光鏡中若千晨的那張冷凝的面孔,愈發感覺此人不簡單,他似乎對靈雲城很是瞭解,而且那天他被長然發現後,躲進玄武殿,便是有十足的把握,認爲顧言君不會爲難他,如此推斷,他可能以前就認識顧言君,那他到底是誰?
洛小天兜兜轉轉,終於進到了那藏書閣,這個時辰,弟子很少過來這裡,一時出奇的安靜。
屋內陳設的梨木書架上,擺滿了不同年份遺留下來的古書秘籍,他好奇地東張西望,突然聽到寂靜的空氣裡傳來幾聲咯咯的笑。
洛小天一怔,從他進來到現在,也未看到一人,現在這莫名而來的笑聲,不覺讓他有些心裡發毛。
他尋着聲音傳出的方向小心翼翼地找過去,竟發現角落裡坐着一個頭發花白的老頭。
他不動聲色的繞到了對方的身後,微微眯眼,見那老頭正拿着一本老舊的圖書看得入了神,一時起興,便也附下身去,跟着那老頭看了起來。
這書中寫的是靈雲城開派祖師爺安清的一些陳年往事。例如,他如何逃婚出家做了和尚,如何爲了一罈酒離開佛門改投仙道,如何去追求自己的師妹,如何求婚不成,一氣之下升了仙……
這些事情,靈雲城衆弟子是不知道的,他們只知道祖師爺心懷天下,舍小家顧大家,武功蓋世,超凡絕倫,是個頂天立地的大英雄。而這種帶有祖師爺“污點”的書,在靈雲城也是不允許公開給弟子看的。
洛小天漸漸被吸引住眼球,那故事情節跌宕起伏,趣味橫生,很合他的口味,一時竟讓他忘了來此地的正事。
前面拿書的老頭樂呵呵的翻着一頁又一頁,完全沒注意到肩頭上邊的那個大腦袋,直到他再次翻了一頁,突然從側面伸過一隻手,“啪”得一聲,按在了頁面上,跟着,耳朵邊還有一句話慢慢傳來:“別翻,別翻,我還沒看完呢。”
老頭頓時呼吸一滯,猝然變得凝重的表情明顯如同見了鬼一樣,他朝着聲音傳出的方向僵硬地轉過頭顱,當眼前闖進的少年正笑嘻嘻的注視着他手裡的書籍時,老頭瞬間眉頭一皺,拿起書就砸了過去。
“哎吆!”洛小天捂着頭,有些蒙,但還是行動迅速的往後退了幾步。
老頭不知怎的,氣得哮喘病都快犯了:“哪裡來的毛頭小子,誰讓你進來這裡的?!”
洛小天一本正經的說道:“這門口又沒張貼着告示,說不準靈雲城弟子進入,我爲什麼不能進來,再說了,你還能進來呢……”他托起下巴,一臉探究的模樣,“看你這樣子,你是飯堂燒菜的大爺吧。”
“我呸!”老頭更加惱火了,“你竟然敢拿我跟那些粗人比。”
“飯堂裡的人,怎麼就是粗人了,若換你去做飯,你估計還做的沒屎好吃呢。”
老頭被氣的有些頭暈眼花,捂着腦門深吸了幾口氣之後,沉着臉說道:“我告訴你小子,你給我聽好了,我可是這裡的書仙,這裡百萬書籍,都歸我管,不僅這裡,那藏劍閣,也歸我管。”
聽到這話,洛小天神色一驚,猛然想起了來這裡的正事,便是要找這書仙拿進入藏劍閣的鑰匙。
他愣了愣,旋即換了一張笑眯眯的臉,往前湊了湊,討好的說道:“原來您就是這裡的管事的,您瞧我眼拙的,竟然沒看出來。”
老頭臉色稍稍好看了一些,眯着眼問道:“你是誰的弟子?”
這個問題,洛小天可得深思熟慮一下,畢竟他給這老頭留下的印象不是一般的差,只見他轉了轉眼珠子後,垂下眼瞼,摸着眉心說了句:“我是二殿主長然的徒弟。”
“你是二殿主的徒弟?”老頭明顯有些難以置信,上下打量着洛小天,再次問了一下。
“是啊,”洛小天回答的理直氣壯,“我就是二殿主的徒弟啊,這不我師尊讓我來拿藏劍閣的鑰匙,我纔來這裡找您的。”
老頭看洛小天的眼神中,仍是充滿了詫異,不過料想他也沒必要說謊,就不再懷疑了,只是嘆了口氣,替長然能夠攤上這麼個徒弟感到深深的惋惜。
他把藏劍閣的鑰匙丟給洛小天之後,端着聲音說道:“看在你師尊的面子上,我不與你計較,但你下次如果還擅自闖進來,我……哎,人呢?”
洛小天可不想聽他嘮叨,拿了鑰匙,就跑沒了影。
老書仙立刻升起一肚子火氣:“這長然,越來越不會教徒弟了!”
一進那藏劍閣,洛小天就分工明確的跟若千晨說道:“你擦左邊的,我擦右邊的,誰早擦完,誰就回家。”
不得不說,他是挺不要臉的,這藏劍閣的左邊有一個大的地下室,三分之二的劍都在那裡面呢,他讓若千晨擦那邊,純粹想要找抽。
不過這若千晨卻沒有抽他,反而一聲不吭的去了左邊,拿起一塊絹布認認真真的擦起了劍。
洛小天的眼裡閃過一瞬的驚詫,不過緊接着,就喜滋滋的去了右手邊,與那若千晨井水不犯河水。
一段時間後,有白虎殿的弟子前來拿了幾十把普通的劍,看樣子是送往習劍場的。
待人走後,洛小天想着:現在纔來拿練習用的劍,那火.藥桶得絮叨了多久……
他沒注意腳下,往前走了兩步後,竟莫名其妙的被什麼東西絆了一下,瞬間一個踉蹌,撲倒在了地上。
那地面是用碎石子鋪成的,猛的摔下去,都能聽到膝蓋骨悶痛的聲音。
“嘶——”
洛小天愁眉苦臉的瞅着自己磨破的手心,覺得自己今天可真夠背的,先是被顧言君欺負,又被長然責罰,如今,還倒黴的摔了個跟頭。
他吃痛的慢慢從地上爬了起來,鬱悶的正擦着手心裡的斑斑血跡,就聽到旁邊的牆面上傳出一陣沉悶的響聲。
聲音停歇後,牆面上開了一道暗格,而那暗格裡放着的,竟是一把通體流光溢彩的紫色長劍。
只看那精雕細琢的劍鞘,便可猜到這劍尊貴無雙。
洛小天一時看愣了神,不知不覺間,一步一步的朝着那把劍走去。
就在他剛剛伸出手去,馬上就要觸碰到那把劍時,一支帶着白光的長蕭突然從眼前閃現,直砸向他的手背。
洛小天慘叫一聲,急忙收回手去,放在嘴邊吹了又吹。手心磨了一層皮,還有血跡滲出,而手背,又腫成了大紅蘿蔔,他到底招誰惹誰了?
還沒等他從剛纔的一幕中反應過來,那牆上的暗格就已經自行關閉了,而他的旁邊,竟莫名多了一道藍色的身影。
“師尊?”洛小天微微擡眸,心裡有一轉瞬即逝的驚異,不過想想自己被吊掛房檐的事,再看看自己此刻隱隱作痛的手背,一股不可抑制的火氣頓時從頭頂竄了出來。
“師尊,你平白無故打我幹什麼?”他一臉的憤憤不平,非要索取點補償,“我不管,你來都來了,必須替我擦劍。”
顧言君拿着白玉蕭,負手而立,冰冷而又嚴肅的目光深深落在一旁擦劍的若千晨身上。剛剛從靈光鏡中,他親眼看到若千晨有意使了一個小咒法讓洛小天摔倒,然後順勢讓其觸碰到機關,打開牆上的暗格,看到那把被他封存百年的凌殤劍。
當年,他參與靈雲城的新弟子考覈,蕭寒親自爲他鍛造了這把劍,卻沒想到,後來,他竟是用這把劍親手殺了蕭寒。從此,他把這把劍封印在這裡,百年來從未再拿起過。
只是很少有人知道,曾經被凌殤劍傷過的人,若是以鮮血敬上,便能夠從劍身上看到自己前世的樣子。
若千晨是在試探洛小天是不是蕭寒……
顧言君越想,過去那些紛亂的記憶就越容易讓他心裡那些密密麻麻的痛瀰漫開來。他定了定神,眸光稍稍柔和了一些,看向洛小天,似乎是埋怨的口吻,質問道:“我聽說,你揹着我,說自己是二殿主的徒弟,所以過來問問,可有此事?若是有,這邊離戒律堂不遠,你可以直接過去。”
我靠,這老不死的順風耳吧,怎麼什麼事都知道。
洛小天眨巴着一雙無辜的大眼睛,愣了幾秒,才結結巴巴地回道:“沒……沒有的事,師尊多慮了。”
顧言君的眼裡像是染了淡淡的笑意,看向洛小天的目光,深了幾分:“真的?”
“真……真的,”洛小天有些底氣不足,“這整個修真界,都找不到像您這麼好的師尊了,我怎麼還有二心,想認別人爲師。”
“那可還需要我替你擦劍?”
洛小天連忙擺手,“不不不,怎麼能讓您老屈尊受累呢。”
顧言君似笑非笑,沉默片刻,慢慢說道:“那好吧,既然如此,擦完了這些劍,幫爲師去後山挑兩桶乾淨的泉水到玄武殿,我養的那池蓮花,也該添些乾淨的水了。”
洛小天咬咬後槽牙,把十萬個不樂意咽回肚子裡,尚且保持住僵硬的微笑,點着頭回了一個“是”字。
臨走之前,顧言君再次淡淡看了一眼神色冷漠的若千晨。一瞬間,一道只能由若千晨聽到的聲音自頭頂上方傳來:我不管你要做什麼,但凡是你敢動洛小天,我絕不饒你。
聽到這話,若千晨一雙冷銳的眼眸,一時變作一汪晦暗不明的深潭,他眉宇輕皺後,便扔下手中擦劍用的絹布,不動聲色的走出了藏劍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