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小天匆匆忙忙趕回密林的竹屋時, 已經是正午時分了。
若千晨早就從蠻荒之地回來了,此時的他就倚靠在竹屋的門框上,拿着慕天劍, 面色冰冷的等着洛小天。
“剛活過來不久, 你就又夜不歸宿了。”他自然是知道洛小天去了哪裡, 不過半句都沒提, 只聲線冷淡的說了這樣一句話。
洛小天有些難爲情的撓了撓後腦勺, 抿着嘴脣愣了一會兒,才急忙問若千晨:“以你的本事,能不能進入靈雲城?”
若千晨稍稍疑惑片刻, 點了一下頭。
洛小天:“那你去趟靈雲城,把長然引到這裡來。”
“你要做什麼?”
“我差不多知道兇手是誰了, 可是我也不太確定, 一切只等今晚我去了天清閣再做定奪, 不過憑我的身份,要進天清閣不易, 但是長然不一樣,由他與我前去,進個天清閣就是一擡腳的事。”
若千晨在他面前站直身板:“那你如何肯定長然一定會與你前去?”
洛小天意味深長的擡了擡下巴,示意了一下屋內給血狼梳理毛髮的燕執,然後小聲對若千晨說道:“有他在, 長然肯定去。”
於是, 當若千晨擅闖靈雲城, 如同挑釁一般的打暈了白虎殿的一個弟子後, 長然忍無可忍, 一直追着若千晨來到了竹屋前。而接下來,洛小天把綁着的燕執往他面前一放, 討價還價道:“長然仙師應該清楚,如今在修真界,靈雲城的地位可不比以前了,不過若是你抓到了殺害燕盛文的兇手,那靈雲城可就不得了了,喏,現在燕執就在這裡,只要長然仙師帶我去趟天清閣,回來後,燕執就是你的。”
他的話音剛落,被不情不願綁着的燕執就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怎麼樣啊,長然仙師,考慮考慮唄。”
長然冷着臉,盯了洛小天一會兒,那眼神似乎在說:一個與若千晨勾結的妖怪,想耍什麼花樣?
但是洛小天的話,又確實讓他有點動心,不過出於整個修真界的安危,他還是問道:“你去天清閣做什麼?”
洛小天回答的乾脆:“當然是去見我師父了。”
長然一臉迷茫:“師父?”
洛小天點了點頭:“兩年前,許以卿許仙師,曾經鄭重其事的對我說,一年後,無論我同不同意,他都是我的師父,而現在都兩年過去了,並且我也想開了,許仙師沒什麼不好的,認他做師父也不虧,但是我聽說,許仙師這兩年一直都待在天清閣,我想見他,又進不去,這不就想到讓長然仙師帶個路,讓我進去。”
長然眼神鋒利的看着他,凝了凝神,沉靜的想了半晌後,居然應了下來:“好,我帶你去。”
洛小天笑呵呵的雙手一拍:“長然仙師爽快,那從現在起,你就是我的大伯父,介紹一下,我叫小夫夫。”
“小……夫夫?”不僅是長然,若千晨和燕執的嘴角都抽了抽:這什麼破名。
入夜的璞玉島燈火璀璨,天清閣更是火光通明,猶如白晝。
而當洛小天跟着長然去到天清閣,朝着許明晗所在的主殿走去的時候,遠遠的,他們就聽到殿內傳出哐哐噹噹的聲響,還有一些人嘈雜的說話聲。
站在石階下,長然望着殿內一臉困惑,但是洛小天卻是淡定自若,不受絲毫影響。因爲他知道,這是顧言君在裡面“耍酒瘋”呢。洛小天與他說過,讓他先去天清閣探探許明晗的口風,但是又不能太過明顯的引起許明晗的懷疑,便讓他假裝醉酒。
洛小天與長然快要進到殿內的時候,眼見一個朱漆花瓶猛地砸了過來,長然迅速閃身,纔沒有“毀容”,只是一張本就烏雲密佈的臉,如今更黑了。
面前“耍酒瘋”的顧言君,正被幾個天清閣的弟子拉扯着坐下,可是顧言君又騰地一下站了起來,搖搖晃晃地指着離他幾步之遠的許明晗不滿道:“義兄,你怎麼就能忘了我們結拜當日說了什麼?”
許明晗儘量保持住一副穩妥的表情:“過去這麼久了,有些話忘記了很正常。”
顧言君不高興了,將手中的酒罈用力砸在桌案上,揚着聲音喊道:“那你可記得我給你找回了玉佩?!你說那玉佩對你很重要,以前都是日日戴在身上,那爲何又不戴了?!”
許明晗突然眉心微皺,沒有答言,當他注意到殿門口的洛小天與長然時,愣了一下,立刻恭恭敬敬的起身上前,一邊扶手作揖,一邊說着客套話:“二殿主大駕光臨,在下有失遠迎,還望二殿主勿怪。”
他的視線落在洛小天的身上,帶了些疑惑:“這位是……”
洛小天立刻接話道:“我叫長夫,是我長然伯父的親侄子,此次前來,是來尋我師父的。”
許明晗聽他是長然的親戚,自然客氣,問道:“不知公子的師父是哪位仙人?怎會在我天清閣?”
洛小天笑了笑:“是許以卿許仙師。”
“以卿?”許明晗臉色微變,轉瞬間,又平靜如初。
這時,顧言君忽然衝了過來,在意圖抱住長然的瞬間,被長然伸長手臂制止住——“師兄!你來找我啊?”
不得不說,顧言君從洛小天的身上萃取了“醉酒”的精華,演起來又逼真又到位。
長然黑着臉,對他不屑一顧。
顧言君又看向洛小天:“小公子剛剛說找以卿,剛好我這做師叔的也有好久沒有見到他了,我帶你去找他。”
洛小天準備順着他的意思應一聲“好”,就聽許明晗有些不安的說道:“公子有所不知,以卿兩年前染了心魔,一直都瘋瘋癲癲的……”
“瘋了?!”洛小天不顧一切的打斷他,“師父瘋了,我這個做徒弟的更要去看看了。”
許明晗張了張嘴,欲言又止。只聽洛小天轉過頭對長然說道:“伯父您可說過,做人要懂得報恩,許師父曾經收我爲徒,教我吹拉彈唱,現在他病了,我是不是得去照顧他?”
長然仍是那副無人敢惹的模樣,睨了洛小天一眼,極其不耐煩的說了一個字:“是。”
許明晗一聽,臉色變得有些青紫,無可奈何間,他便只好帶着洛小天和長然去見許以卿,而至於顧言君,他更加攔不住,任由他跟着前往。
等穿過幾條長廊,來到許以卿的房間後,洛小天直接門都沒敲就衝了進去,在旁人看來只是關心則亂。
他進去後,眼見牀頭邊放着一個盈光微閃的紅褐色箜篌,書案上點了兩盞燈,而許以卿就坐在那裡,低頭畫着什麼,嘴裡嘟嘟囔囔的,說着一些並不連貫的話。洛小天走過去,俯下身後,把手搭在許以卿的肩膀上,皺着眉輕輕喚了一聲“師父”。
許以卿手中的筆一頓,慢慢轉眸看向他,他的神色疲憊,雙目無神,只淡淡的笑了笑,便繼續低頭亂畫。
這時,顧言君走上前去,裝作不以爲意的模樣拿起許以卿筆下的那張紙。
被濃黑的墨水渲染的紙面上,畫的似乎是一個小小的村落,有一間間的房子,一棵棵樹木,一條長長的河流……不知爲何,看到這些,顧言君的腦海裡倏然閃過水謠村的樣子,心裡也不由自主的一陣刺痛。
洛小天心有同感,立刻對許明晗說道:“師祖,我聽說人染了心魔,讓他去他想去的地方,見他想見的人,有時候病就會好了,我看師父一直在紙上畫着一些小房子,這是不是他的家鄉啊,您是他師尊,對他自然熟悉,那您知道他的家鄉是哪裡嗎?”
昏黃的燭光籠罩下,許明晗藏在袖口裡的拳頭握緊,表情依舊沉靜:“我見到以卿的時候,就在璞玉島上,當時他的父母雙亡,無親無故,我便帶他回了天清閣,收他爲徒。”
許明晗說話縝密,不留絲毫破綻。洛小天便沒再多問,只是以照顧許以卿爲由,暫時在天清閣住了下來,而長然本就是因爲他纔來天清閣的,洛小天不允許他走,隨便搪塞了一個理由,把他也留了下來。
夜深人靜的時候,顧言君一邊喝着酒,一邊在天清閣四處閒逛,巡邏的弟子聽過他醉酒的架勢,那簡直跟瘋了一樣,於是見着他,都是繞路走。
許明晗下了命令,讓弟子開着天清閣的大門,顧言君想走便走,不必管他。其實許明晗最近兩年也很爲難,畢竟顧言君不再修煉仙術,甘心往魔道的邊緣靠攏,又與蕭寒和洛小天有牽扯,與他走的近了些,難免會遭到修真界一些人的閒言碎語,可是許明晗爲了維持他的“慈兄”形象,便一直允許顧言君與過去一樣,在天清閣來去自如。
當顧言君走在桃林中的石子路上的時候,這裡黑燈瞎火,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一個鬼鬼祟祟的人,一不留神就撞進了他的懷裡。
雖然是那人不長眼撞得顧言君,可反倒比顧言君反應更加強烈,嚇得差點大叫起來,不過還未來得及開嗓,就被顧言君捂住了嘴巴,拉扯着躲到了一旁的桃樹林裡。
洛小天眼睛瞪得圓圓的,冷靜下來後,眼見旁邊的顧言君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緊接着,把另一隻手從他的嘴巴上挪開後,隨之指了指一個方向。
洛小天順着他手指的方向望過去,看到不遠處有兩個人匆匆忙忙的走過。
後面那個年輕人穿着普通,可前面那個人就不一樣了,穿着錦衣道袍不說,手裡還拿了劍,最重要的是,此人身材微胖,儼然像是影仙堂的江立宿。
江立宿這麼晚了來天清閣做什麼?
洛小天與顧言君相互對視一眼,便悄悄尋着那兩個人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