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一盞茶的功夫,洛小天咬了燕執心愛的血狼,又侮辱燕家大小姐是罪奴的消息,便在整個天清閣傳開了。
只是礙於顧言君的面子,沒人敢在當事人面前唸叨,這洛小天也就什麼也不知道。以至於第二天清晨,他剛出來客房,就碰到了昨夜見過的那個穿水綠色素衣的女人後,仍是煞有其事的提了一堆的問題:“你爲什麼要帶面紗啊,是因爲臉上有刺青嗎?可爲什麼只允許你帶,其他人不允許?你是有什麼特權嗎?可你爲什麼有特權啊?……”
他吧啦吧啦的說了一堆的話。
女人安靜的站在他的面前,長如流水的頭髮用一根刻有木蘭花的竹簪輕輕綰着,如此簡單的裝束,實在不像什麼千金小姐。
她眉眼如水的擡頭看着洛小天,不一會兒,竟然忍不住輕聲笑了笑。那笑聲溫甜,如漫天瀰漫的桃花香。
洛小天被她笑的一愣,瞬間就不說話了,只聽見女人柔聲問道:“許以卿,許公子在不在?”
“許公子?”他不知道女人口中所說是何人,剛要回一句“沈公子在練字,若公子在打坐,就是沒有許公子”的話,可頭腦一清醒,突然想起不久前,天清閣的弟子帶他們來這一間客房的時候提起過,說這間房本是他們許師兄住過的,可幾個月前,他外出歷練去了,房子空着也是空着,便暫時用作客房了,只是房間裡有些樂譜和書畫,要格外小心對待。
莫非這個許師兄就是她說的許以卿?洛小天摸着鼻子想了想,回覆道:“聽這裡的人說,他應該是去四處遊歷了,”他的目光落在那女人的身上,眼見她把頭低了下去,“你找他,是有什麼重要的事情嗎?”
被他這麼一問,女人的神色忽然之間變得有些緊張,匆匆留下一句“無事”之後,就急忙轉身,快步離開了。
洛小天望着她越走越遠的背影,微啓的嘴脣原本要繼續問些什麼的,最後也只能把衆多疑惑嚥了下去。
不經意間,他的視線裡揉進了一縷初生的日光,頓時心裡一慌,撒腿就往顧言君所在的客房跑去。
他是和顧言君有約的。
昨天夜裡,顧言君把他帶回自己的房間後,直接開口質問道:“爲什麼要離開天清閣?不是答應過我,要待在我的身邊,哪都不會去嗎?”
洛小天支支吾吾,眼神閃爍,半天才故作理直氣壯的模樣迴應道:“我悶得慌,出去轉轉不行嗎?”
顧言君知道拿他沒辦法,只好把重點放在了他手裡的長劍上。就在洛小天擡着頭,目光往四周飄來飄去,來掩飾他內心的慌張時,顧言君略施法術,輕而易舉的將沈念給他的那把劍奪了過去。
“喂!那是我的東西!”洛小天不甘示弱,上手就要搶,卻見顧言君手中靈光一晃,那把劍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顧言君說的決然:“我曾經告誡過所有人,不準把自己的佩劍交給他人,不知道沈念爲什麼要把他的佩劍給你,但是從現在起,這把劍我同樣沒收了,其他人也再不會把劍給你用了。”
洛小天眼看快要氣炸了,顧言君突然又說道:“不過若是從明日卯時起,你足足兩日寸步不離的待在我的身邊,我可以給你一把劍,一把只屬於你,任何人都無權拿走的劍。”
聽到這句話,洛小天考慮了一下,覺得這買賣不虧,猶豫過後,便鬼使神差的應了下來。
等他跑到顧言君的客房門前時,卯時未過,時間剛好。
他停下來,站在庭院的一棵桃樹下,平復着氣息的時候,突然看到門外站了兩個人,看穿着,應該是燕門宗的弟子。
而屋內,燕執正捧着一個紫金匣子,在顧言君的面前表現的恭敬又周到,完全不是昨夜與洛小天大呼小叫的模樣:“顧仙師,這裡面是一顆萬年妖獸的靈丹,對提升仙力有莫大的好處,今日端午,全當是佳節賀禮,還請您笑納。”
顧言君視線淡淡的劃過那個紫金匣子,剛要說一句婉拒的話,就被從門外闖進來的洛小天搶言道:“笑納笑納,怎會不笑納。”
說話間,他就把匣子抱到了自己的懷裡,一時惹來顧言君詫異的目光。
燕執一愣,眉頭頓時皺了起來,陰沉着聲音對洛小天說道:“我一直以爲顧仙師的徒弟是一個良玉仙骨之人,所以昨夜纔沒有認出公子,望公子千萬別見怪。”
洛小天笑的人畜無害:“不見怪不見怪,是我師尊眼神不好,良玉仙骨的他不要,非挑我這凡夫俗子。”
說着,他故意看向旁邊的顧言君,見其臉色鐵青,不由得笑的更加得逞。
燕執不再理會他,只向顧言君拱了拱手,說了句“先行告辭”的話後,就轉身出了房門。
洛小天見狀,高聲喊了句:“我送送你吧,燕公子!”
話音未落,他便直接追了上去。
等距離顧言君的客房遠一些後,燕執憋的一肚子火氣瞬間噴發了出來,指着洛小天就破口大罵:“你個臭不要臉的,竟然敢說我男神眼神不好!我告訴你,我男神收你做入室弟子,純屬可憐你,你別不知好歹!”
若放在過去,洛小天是可以忍一忍,不與他計較的,可如今也不知是搭錯了哪根筋,竟然沒來由的生了脾氣,瞬間沒好氣的撥開那根在他眼前晃得他心煩的手指頭後,開嗓道:“我說我師尊眼神不好,我師尊本人都沒生氣,你個小屁孩有什麼資格生氣啊!”他把燕執逼的後退了一步,“還有,你給我聽清楚了,我師尊收我做入室弟子,不是他可憐我,是他——看上我了!”
他故意把最後四個字說的重了一些,頓時氣得燕執胸悶難耐:“你!……你!……”
他溢着怒火的視線突然穿過洛小天的肩頭,落在了他的身後:“君君!”
聽到這兩個字,洛小天心頭一怔,急忙回頭去看,可轉頭的動作剛剛做出,猝不及防間,就見一道灰色的身影朝他撲了上來……
一刻鐘後,當洛小天重新回到顧言君面前時,顧言君瞅着眼前衣着破爛,灰頭土臉的少年,以爲自己出現了幻覺。
他問道:“你衣服怎麼回事?”
洛小天狀似無意的低了低頭,摸着眉心嘟囔道:“天氣熱,我穿少點,涼快涼快。”
而就在這時,段默忽然來到了這裡。當他看到一身衣着凌亂的洛小天時,明顯吃了一驚,不過緊接着,就匆忙地對顧言君說道:“三殿主,燕執公子的血狼被人拔光了毛髮,如今正在許閣主面前哭訴,說是我們靈雲城的人所爲,許閣主請您過去一趟,看如何解決。”
顧言君眸光一沉,順勢看了一眼旁邊面色緊張的洛小天,低聲問了句:“你做的?”
此話一出,段默也忍不住看向洛小天:“小天,是……是你?”
洛小天見瞞不住了,便如實招了,可他也覺得委屈:“它咬爛我的衣服,我拔光它的毛,有什麼錯嗎?”
顧言君擡起手指敲在了他的腦門上,無奈道:“你可知道,血狼的毛髮價值萬金。”
洛小天一時愕然:“媽呀!這麼值錢,早知道我全揣兜裡啊。”
顧言君:“……”
燕執畢竟年紀小,在許明晗面前哭的上氣不接下氣的,沒了一絲燕家人獨有的傲氣。卻在見到顧言君的下一秒,立刻止住眼淚,擡起衣袖擦乾了鼻涕。
顧言君說的誠摯:“此事小天有錯,在下代他向燕執公子賠罪了。”
他放下身段,朝着燕執扶手攏袖的時候,隨他而來的洛小天莫名覺得心裡悶重的更加厲害了。
燕執自知受不起這禮,可一想到他的男神受如此委屈,全是因爲洛小天,便更加憤憤不平。
正怨恨着,卻聽顧言君突然語氣沉靜的繼續說道:“但在下了解到,此事先因燕公子放任血狼撲向小天,小天出於害怕,才做出了不妥當的行爲,所以,燕公子還欠小天一個道歉。”
洛小天當即面露驚訝,一時間,與燕執雙雙僵在了原地。半晌,燕執皺着眉想了一會兒後,竟真的乖乖向洛小天深表歉意的拱了拱手。
就在這時,有人踱步走了進來。燕執一看來人,瞬間怔了一下,緊接着,趕緊走過去問了一句:“姐,你怎麼來了?”
洛小天被燕執的這聲“姐”搞得頭有點大,他難以相信眼前這個面紗半遮,衣飾平平的女人竟然是燕門宗的小姐。
女人的眼裡透着溫柔,拿出手帕爲燕執擦了擦臉上的淚漬,慢慢說着:“跟在你身邊的人已經把血狼的事情告訴我了,我已經用靈力幫其重新生了毛髮,你快回去看看吧。”
燕執一聽,瞬間喜形於色,也顧不得向其他人禮別,直接大步流星的朝着屋外跑去。
待他離開後,女人立刻客氣道:“燕執不懂事,給許閣主和顧仙師添麻煩了。”
她的目光緩緩落在了一身破爛不堪的洛小天身上:“洛公子如果不嫌棄,改日我爲公子縫製一件衣物送上,全當賠罪。”
洛小天撓着後腦勺,笑得有些不好意思:“無妨,無妨。”
總得來說,此事他沒吃多大的虧,但他與燕執之間的仇,算是結下了。
女人走後,洛小天好奇的打聽對方的背景來歷,才從許明晗的口中得知。這女人名爲燕櫻嬈,與燕盛文同爲燕門宗前任宗主的妾室所生,地位不比正室所生的燕睿和燕執尊貴。早些年,燕家的老夫人爲她選了一戶婚配的人家,她不甘如此,爲了讓燕老夫人取消婚約,便狠絕的用刀子在自己的臉側劃了一道口子,一張清麗的容貌算是這樣毀了。
不過,人人都道燕家的女兒不會武功,不懂術法,卻天生擁有再生的靈力,她明明可以讓自己臉上的傷口癒合,卻寧願帶着傷疤,裹着面紗度日,也不願向命運低頭。
洛小天嘆了口氣,心底對這燕櫻嬈竟多少生出一絲欽佩來:“我聽說燕睿宗主冷酷薄情,如今見了燕家二公子和三公子,一個盛氣凌人,一個又嬌縱跋扈,只有這燕家小姐端莊大氣,”他突然冷哼了一聲,不屑道,“三個男人比不過一個女人,也不怕讓人笑話。”
話剛說完,一旁的許明晗與顧言君相互看了一眼,皆是露出了淡淡的笑意。
洛小天忽然想起了什麼,急忙又問道:“說起燕家小姐臉上有傷,我就想到了仙尊的臉,他那三道疤痕是怎麼來的?去不掉嗎?”
聽到他提仙尊,不知爲何,許明晗的臉色微微變了變,轉瞬間又面露淺笑。
顧言君只告訴他:“仙尊臉上的傷,是百年前遊歷人間時被妖獸所傷。”
洛小天若有所思的點頭,“哦”了一聲。
這時,屋外有腳步聲傳來,一個天清閣的弟子匆匆前來稟報,說影仙堂的堂主蒞臨,只是他對桃花過敏,噴嚏打的都快把鼻子噴出去了。
洛小天聽到“影仙堂”三個字,首先想到的便是“江恆”,此次天清閣一行,他也一同來了。
影仙堂的堂主是江恆的養父。洛小天看見江恆就來氣,倒是挺像看看他的養父是個怎樣的人。
於是,他扯了扯顧言君的衣角:“師尊,你不是懂醫術嗎,你去給那個影仙堂的堂主治治唄。”
顧言君知道洛小天單純就是想去湊熱鬧,剛要回一句“天清閣自有醫師”,卻已不知不覺間就被洛小天扯着袖子往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