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科學時代作爲輔助能源的秸杆發電，成爲新世紀的首項技術進步。張沖和馬圖爾輪番值班，讓發電機日夜不停，助手們記錄着它的運行狀況。深夜，電弧燈的白光更爲奪目，不斷有會員走過來，流着眼淚見證這一奇蹟。
真理紀元88年，第四代教主姜志陽將電燈列入戒命。從那以後，黑夜重新統治地球，人類迴歸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時代。九百多年的漫漫長夜，終於再次被科學之光點亮。
穆塔裡甫也在弧光之下站立好久，然後他找到蘇吉拉納，興奮地說道：“我馬上回去，你等我的好消息！”穆塔裡甫剛轉身，又想起了什麼。“對了，那個《科學世界基本圖景》，你能給我弄一本嗎？”
這本教材現在還沒有印刷，蘇吉拉納把當年自己抄的那本借出來，交給穆塔裡甫。十天後，這個維族漢子又回到臨時營地。這時，阿迦蘭已經在用電動機帶動的鏜牀鑽刻槍管。鏜牀在手工時代也非罕見之物，但都是用腳踏板或者水車帶動，需要加工者有強勁的臂力去固定機件。
現在這羣科學人有了電，卻還不知道怎麼穩定電壓，電動機旋轉很不穩定，每天加工三根槍管，只有一根勉強過關。和發電機一樣，這也只是一臺實驗樣機。
早在魔都時，恩桑澤便長期研究人體的輸出功率。通過三萬人次的測驗，他將一秒鐘提升50公斤重物到一米高所需要的功率定義爲一個“人力”。這臺實驗電動機還只有兩“人力”的功率。
即使如此簡陋，穆塔裡甫已經堅信自己判斷無誤。這次他帶來二十車桔杆提供給實驗火電站，還有十個舊人家的孩子，九女一男，年紀在十三歲到十五歲之間。
“聽說你們要育科學的人？我給你們帶了批學生過來。”
這些都是貧困家庭裡養不起的孩子，如果不送過來的話，女孩的父母就會把她們嫁出去，換取一百公斤糧食，或者兩隻羊。男孩的父母會把他們過繼給其他人。如果家裡男孩女孩都有，通常會先把女孩賣出去。生存農業時代，一條普通人命的價值基本就是這麼多。柳德米拉動用一千五百公斤存糧，在自己地盤上給他們換了這些孩子。
拿到科學之艙後，衆專家如獲致寶，最失落的是行爲科學部長小田雅子。李彥昌翻遍文獻，都找不到與行爲科學有關的記錄，更坐實了古代科學“重物輕人”的指責。不過上岸後，其他專家都在複製古代科技。小田雅子的任務更重，她要培育科學的人。有了安全的基地，小田就計劃建設科學學校，在青少年中大量培養新會員。
於是，小田雅子就代表科學家園接受了穆塔裡甫這份厚禮！“請轉告他們的父母，這些孩子在我們這裡都能吃飽穿暖。”
她這麼一道謝，穆塔裡甫都沒反應過來。“謝他們的父母？不用不用，那些人家孩子多，不賣掉他們，也不一定養得活。”
是的，這些孩子只是財產，是物品，甚至是饑荒中可以食用的救命糧，他們的父母都這麼對待孩子。小田雅子不再客氣，馬上組織人手給這些孩子體檢，安排住處。
穆塔裡甫帶來的第三樣禮物是柳德米拉的一個承諾，如果需要，她會組織最多一千名人力供科學家園使用。幹活、打仗，什麼都可以，沒提任何報酬，能管他們飽飯就行。顯然，這是變相地承認科學家園的優勢地位。
樸運成當面重謝。來而不往非禮也，會長也要給舊人們一個特殊禮物。“你們那裡野獸危害大不大？”
舊人半島地形平坦，人煙縝密，野獸並不像長白雲山脈裡那麼多。主要是野狼，夜晚溜過來咬死牲畜，襲擊婦孺。遇到野獸襲擊，大家仍然是拿着火把，敲打鐵製農具，或者用鑼鼓把它們驚走。即使島上已經無人履行教士和稽察隊的職能，但那道心裡的坎還是沒人敢邁過。
打殺野獸？萬一給村子招災惹禍呢？
穆塔裡甫把情況介紹了一下，樸運成表示他可以派出五十名安全隊員，專門到舊人地盤上撲殺所有食肉類猛獸。“我們的口號是‘把土地還給人類’，早有計劃消滅島上所有食肉獸。野獸是我們殺的，大自然真要降災，也只降到我們身上。
“那太好了，其實我根本不信那一套，不過他們迷信，我也沒辦法。”
最後一個禮物是穆塔裡甫自己。來去這麼幾天，他已經讀完《科學世界基本圖景》，牢記其中的知識要點。所以他特意詢問，這樣是否夠格進入科學家園？
這可不是隨便發展一名會員，穆塔裡甫申請入會，肯定徵得柳德米拉姐弟同意。那兩個人正在試探科學家園的實力和誠意。於是，樸運成親自主持穆塔裡甫的考覈。結果，他的成績壓倒了許多新會員，更比蘇吉拉納當初強得多。
穆塔裡甫早就被專家們所欣賞，大家搶着當他的推薦人。最後，軍事技術專家阿迦蘭、兄弟羣島的老鄉頓堆次仁和卡梅麗婭成爲他的推薦人。至於業績，這些特殊禮物已經足夠。
有幾十名會員旁聽穆塔裡甫的自我陳述。這其中當然少不了蘇吉拉納。這是科學家園在弟島發展的第一名會員，具有里程碑般的意義。
穆塔裡甫指着蘇吉拉納說道：“我的入會理由嘛？就得從那個傢伙說起。當年我呆在家裡搞發明創造，自得其樂，沒傷害任何人，造出來的東西還能幫助別人。可是有一天，邪教的稽察隊長闖到我家裡……”
大家望着蘇吉拉納，笑了起來。
“那天我儘量和他開玩笑，但是心裡嚇得要死。搞這些發明會不會受懲罰？是流放還是惡狼分屍？”說到這裡，穆塔裡甫猛地一拍桌子，顯然餘怒未盡。“我再也不想有這種恐懼了，世界上肯定也有不少像我一樣的聰明人，他們也不應該再有這種恐懼。聰明人就是要搞發明創造，不爲名爲利，我們天性就是這樣。所以我要入會，我想跟着阿迦蘭處長研製天底下最厲害的武器，幹掉所有護教軍和稽察隊。”
雖然穆塔裡甫沒給自己好臉色，蘇吉拉納卻十分高興。入會以後，他一直把科學專家視爲天人，擔心弟島居民資質不夠，培養不出什麼像樣的人才。穆塔裡甫打消了他的顧慮。散會後，大家一起吃飯，蘇吉拉納走到穆塔裡甫面前，舉着酒杯向他道歉。
“我真不知道當年給你造成這麼大傷害。”
穆塔裡甫將手裡的酒一飲而盡。“沒關係，你把我帶進科學家園，咱們扯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