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婚後，夫妻二人又開始忙碌起來。丈夫滿島去尋找製造新技術的資源，妻子則在營地裡協助小田培養新人。學校教育將是這個組織的新篇章。
手工勞動時代，社會上絕大部分職業都不需要識字，靠家長或者師傅口傳身授就能學會。如果有人把孩子送到學校，只是爲了讓他們能當教會的官。
登陸前的科學家園被迫隨俗，靠師徒制秘密傳授科學知識。一千多人的組織裡面，很多都是父母傳授孩子，丈夫傳授妻子，往往一家幾代都是秘密的科學人。即使在莫里奧裡島上，他們也只有一個不起眼的實驗班，教育十名海盜子女。現在有落腳之地，大家就準備興建學校，系統地培養學生。
但是，他們不知道科學時代的學校是什麼樣的，更沒有充裕時間去搞從兒童開始的普及教育，必須迅速培養能給各路專家當助手的青少年。所以在小田帶領下，他們制定了全新的學制。把入學年齡確定在十三到十五歲，以識字爲基本條件。這些孩子先在科學預備班裡培訓半年，養成科學行爲習慣，掌握基礎知識。然後就把他們分配到各位專家門下當助手，邊練邊學，相當於古代的研究生。
雖然已經與科學家園和平相處半年時間，但說到要把孩子送過來變成魔媒，全島還是沒幾個家長心甘情願，他們只好尋找地方勢力幫助。查訪本地貧困家庭，如果誰要賣兒賣女，可以先把孩子送過來。
相對其他勢力，柳德米拉姐弟最爲積極。混亂年代裡，他們將全島舊人收攏到半島上，雖然取得易守難攻的優勢，暫時保全性命。但是半島狹小，土地緊張，兩萬人窩在裡面，生存極其艱難。外人進不來，他們也出不去，形同巨型監獄。只要土地欠收，發生饑荒，就會全部覆滅。再往遠處着想，如果海禁結束後，真理教在這裡恢復統治，到時候只會聽新人一面之詞，把舊人視爲暴民予以鎮壓。沒有科學人幫助，他們這兩萬人毫無前途可言。
柳德米拉積極與科學家園結交，正是爲了打開困局。結果，最初幾乎所有新生都由羅斯托夫送來。有的家長用孩子換幾袋口糧，有的從營地牽走兩隻羊。有的什麼都不要，聲明只要給家裡減去一張嘴就感謝不盡。大部分家長都不露面，把孩子交給羅斯托夫後就不聞不問。
儘管貧困的父母都是這種態度，蘇吉拉納還是告訴這些家長，或者他們的代理人，科學家園仍然承認孩子與父母的親子關係，但是家長將來如果想讓孩子離開科學學校，就要退賠教育成本。家長們聽完都是連連擺手，生怕他們把孩子再送回來。羅斯托夫也覺得科學家園過於繁瑣，那些人既然把孩子扔出去，就是不想再要回來。
蘇吉拉納早就預計到這種情況。他自己成長的稽察隊招生方式就與此非常類似，有些孤兒的家長還健在，只是養不起孩子，就把他們扔到育嬰堂。
手工年代生產率低下，外加沒有避孕技術，很多家庭孩子生多了養不起，就去送人。豐年還好，一般送給條件好的親戚寄養。遇到災年或者戰亂，大人們衣食無着，乾脆沿街賣兒賣女。對於這個現象，科學家園的社會行爲專家作過長達幾十年的持續調查。結論是在和平時期，大約五分之一的孩子由養父母撫養成人，戰爭期間這個比例大幅提高。如果賣也賣不掉，沒出路的父母會選擇殺嬰，而且90%先殺掉女嬰。
金子淇在科學家園的第一份工作，就是跟着小田和陳慧珍照顧這些孩子。給他們換衣服、消毒、安排食宿。這些孩子說是識字，很多也只能寫自己的名字，水平最好的能閱讀一百來個單詞。金子淇的養子佐爾，養女羅雅都和這羣孩子們住集體宿舍，平時幫着金子淇分發東西，打掃衛生。
就這樣，破衣爛衫的孩子們陸續被送來。每個人都要體檢，做行爲能力測驗，領取頂級配給的食物。各科專家早就期待新學校能給他們培養幫手，所以只要有時間，他們就跑到學生宿舍來看看新送來的孩子。然而看到這些黃皮寡瘦的娃娃，專家們心就涼了一大半。孩子們不僅體質差，而且超過90%是女孩，幾乎全部來自舊人家庭。
“放心吧，我肯定能把他們教育成才！”小田向同事們打下保票。在她動員下，會員裡面誰要是沒有活計，就過來輔導孩子們讀書寫字。
科學家園雖然是秘密組織，會員們家境卻都不差。從小受到良好教育，很多人在舊世界裡還算有頭有臉。這些窮苦女孩子能接他們的班？大家嘴上不說，心裡懷疑。
由於感覺到新生素質不理想，教學內容反覆調整，開學時間一推再推。樸運成也爲此着急，很想等當地人多送些男孩進來再開學。然而，聽說科學家園在收買孩子，價格還不錯，更多貧困家庭把女孩送過來，新生性別比例越來越失衡。
有一天，孩子們學着用牙刷刷牙。那是將豬鬃插在骨棒上製造的簡易牙刷，沒有牙粉，用鹽作清潔物質。舊人家的孩子從不刷牙，長到十幾歲，不少孩子口腔都有疾病。所以刷牙成爲一個強制訓練的行爲習慣，甚至不刷牙就不能吃飯。
金子淇坐在一邊，看着這些刷牙的孩子，忽然產生了創作靈感。她拿來畫筆，給他們畫了個素寫。孩子們體型清瘦，眼睛便顯得格外的大和明亮。
孩子們入營後，小田就帶人對他們開始行爲訓練。飲食起居，行走坐臥，互相交談，都要大方得體。特別是這些孩子出身舊人家庭，從小父母就教育他們見到新人要讓路，要低頭，萬一需要和新人說話，不能擡頭直視對方眼睛。
孩子平素習慣於維維諾諾，到了營地後也是怯生生的，沒人主動說話，問三句不敢回覆一句。甚至餓了渴了，都不敢主動提出來。於是，小田就從聲音訓練開始建立他們的自信，要求孩子們無論交談、提問、整隊報數，都要放大音量。誰的聲音最大，晚上就獎勵一杯牛奶，或者一塊糖果。
“這樣就能提高他們的自信？”金子淇質疑道：“不是先有自信，纔敢大聲說話嗎？”
“其實正相反，人類總是先做出某種行爲，再產生相應的內心反應。我們講一年的道理，往往不如做一次行爲訓練改變得更多。”
除了放大音量，小田還要求孩子們挺胸、擡頭、學會平視任何人，而不是總把眼睛盯着地面。“就是會長過來視察，你們也要看着他的臉。我們喜歡這樣的孩子！”
這天，小田雅子正在訓練這羣孩子走路的姿勢。沙欣前來拜訪樸運成，正看到這個情形，便好奇地問她在做什麼。小田作了回答。
“這很像以前護教軍在訓練新兵啊。”
新兵訓練？是啊，小田眼睛一亮。由於擔心暴露，科學家園從來不在護教軍裡發展會員，不知道那裡的習慣。沙欣當過千夫長，接受過系統的軍事訓練，懂得整隊、出操這些基本功。“我明白你們要幹什麼，你想讓這些孩子變得精神起來，是不是？”沙欣問道。
“是的，他們要養成積極主動、勇敢自信、言出必行的習慣。”
在行爲專家眼裡，這是科學人的基本素質。每個會員都要有全息精神，把自己當成科學種子。科學家園歷史上曾經多次被真理教整體摧毀，每次都有幾百個，甚至只剩幾十個會員逃出來，在另外的地方重建組織，靠的就是這種積極主動的精神。
“如果爲了這個目標，護教軍訓練新兵的方式，你倒是可以學一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