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完邑南市,與那秦壽溝通了購馬的事情之後,明溯又去了官署,見了蔡曄,將建莊留勇的想法細細分說了一遍。那蔡曄本是鬱郁不得志之人,眼見時局漸亂,眼下有這麼個機會擴充自身力量,自然是十二分支持。
已吾是個小縣,縣長不過三百石的官兒,因而未設縣丞,蔡曄這個嗇夫,本是一鄉官,但越階提拔上來代行丞、主簿的職責,本縣之中,權勢可謂熏天。
明溯來的時候,縣長恰好由三老陪着下鄉教化諸民,勸桑養蠶去了,蔡曄便按照原先的分址,直接定下了新西山莊的地界,其中人口,也便按照留下來的鄉勇戶子,大致登記了一番,至於正式文書,則須上報郡中戶曹備案後才能發放。至此,明溯這個莊主,基本上算是當到了一半。
正事辦完,明溯便央那蔡曄出面邀一下諸位兄弟,商討一下購馬的細節,蔡曄自是應了,只不過胡魁已經陪着縣長、三老下了鄉,一時半會也趕不回來,其餘諸人倒是盡在縣中。
小婦人的酒肆中,諸人聚在一起。二月二那天,鄧元、蔡曄二人已然應邀全程觀看了西山鄉勇月考的情況,對於那支二十餘日便操練出如此效果的精勇之輩自是讚不絕口,楊簡一向是跟着鄧元的意見走的,鄧元表示贊同,他自然也便沒了意見,至於那秦壽,市賈營利他是內行,整勇訓兵卻實在是一竅不通,本着肥水不落外人田的原則,自然也是堅決擁護衆人決定。
見各位兄弟皆是十分支持,明溯心中自然是鬆了一口氣。其實,來之前,他也想過,萬一大家不是很贊成,那無論如論,哪怕是帶到那谷中去,他也得想了法子留下自己這一支隊伍。當然,能支持那是最好,畢竟這麼戶籍調動、後勤補給也都得依賴衆位兄弟的支持。
五人一通商議,倒是沒誰當面提出來,私自蓄養這麼多鄉勇,那也是有着謀篡的嫌疑的。不是沒人想到這個問題,五位兄弟之間,明溯是鐵了心要養支私軍,也能在那黃巾之亂中出人頭地;蔡曄則是本能地護着自己兄弟,只要是對己等有益的事情,哪怕他天塌下來也應該去幹上一票;鄧元的想法很簡單,經過上次的事情,已經覺得自己不是甚麼事情都能掩蓋過去了,索性先鋪一條後路,就像那谷中一樣;秦壽的想法更簡單,作爲商人,他可沒有甚麼忠君思想,只要有利可圖,那就行了;其實五人之中,唯一有那牴觸情緒的只有楊簡一個,然現在衆兄弟都牽在一根繩子之上,其餘人都同意了,他當然也沒甚麼法子,只得心中暗暗禱告:這幫天不怕地不怕的傢伙可千萬別做出什麼出格的事情來。
議完建莊的事情之後,明溯則將那街上聽來的閒話敘了一遍,然後提了自己的想法。
在去那官署之前,明溯與秦壽已然會了面,二人一拍即合,當場便定了這樁買賣,只不過怕錢銀不夠,沒那胃口吃下這麼多馬匹。其實,原來明溯也就是個大概的想法,對於郡縣到底有多少馬匹流於市中,他也不是十分清楚,所以定了那麼大的一個範圍,及至市中,發現便是邑南一市,亦有上百匹駑馬,七八匹良馬,心中頓時打了退堂鼓,想想先買個幾匹良馬再說,反正他那遊騎隊算上隊正總共纔是一十七人,手上的駑馬暫時也足夠用了。秦壽卻是商人本性,不讓他得知消息尚可,現在機遇便擺在面前,如果就這麼白白地錯失了,那還不如回家找根繩子直接上吊算了。於是,便眼巴巴地央那明溯去約了諸人,商議一個萬全之策。
明溯介紹完情況,鄧元捏着酒樽,沉吟了片刻,言道:“那詔令舉奏貪殘害民者一事吾前月亦有所聞,只不過吾等暫居縣中,無甚太大關係,也沒有故意打探。如此看來,倒確實時局****,應了六弟去歲之言,西山鄉勇一事,也是個自保的退路,相應事項,便由八弟配合六弟照應一二,務必妥善周全。”上次鄧元二人回來,並未和那秦壽言及郭貴等人之事,此時,那秦壽聞言“八弟”,自以爲是那張三,便出言道:“非吾言兄弟壞話,實乃張三匹夫之勇,不足以協助六兄也。”
蔡曄心中好笑,便問道:“依汝之言,何人可當此任。”
秦壽也是想在幾位兄長之前表現一番,毫不猶豫地接道:“至少吾的能力便比那張三強上百倍。”
“如此,汝即去做那八弟吧。”蔡曄促狹地笑道。
“啊,吾主動出來做事,還要降一個排名?”秦壽頓時委屈萬分。
諸人鬨堂而笑,明溯把那二月二前的事情詳細說了一遍,秦壽才知道原來自己不在場,竟然生生地倒退了一步,一時之間說上不話來。
那楊簡卻是厲害,半天不說話,一開口便拿下了秦壽:“商人以發爲貴,原來那個七有甚麼好的,吾覺得還是叫八弟順口。”
上次秦壽被楊簡着實打怕了,此時見其開口,雖心有不甘,卻只好訕訕然跟在後面迎合了幾聲,正待裝出那一副笑臉之時,卻是因爲心中着實有點不愜意,擠了半天,只得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模樣,惹得諸人又是一頓大笑。
諸人也不管他,只是議那購馬之事。這一議,便從那中午直議到晚間,都沒想出個甚麼法子來。其間,秦壽倒是小心翼翼地建議那蔡曄暗暗動用一下縣庫暫存的賦稅,然而,蔡曄報了一下賬之後,他也便泄氣了,蓋因那縣庫之中暫存的錢銀還比不上他的私房錢。明溯也打過山中野物的主意,奈何虎豹之類,向來稀罕,即便他弄得多了,市上堆積價格亦會迅速下跌,弄得少了,杯水車薪,也實在算不得準數。
正當衆人準備各自散夥回家之時,那胡魁卻是風風火火地從外面衝了進來。明溯很奇怪地問道:“大兄不是去那鄉下教化百姓的麼,如何有得時間趕了回來飲酒。”
胡魁也不吭聲,坐了下來,連飲七八樽濁酒,喘了口氣,這才恨恨言道:“還不是爲汝。不知發的甚麼羊癲瘋,吾那妹子今天連使十餘人找吾回來,言道要汝三日之後過來迎親。吾火急火燎地趕到西山和亭舍找了一遍,卻得知汝已至縣中,便又趕了回來,猜想除了此處,汝亦無地可去,總算是賭對了。”
明溯奇怪地問道:“難不成我父親大人與你約好了是三日之後娶親?我怎麼就不知道。”
“直娘賊的三日之後,吾明明與汝父約的是那六月中旬。”胡魁明顯不想多說,還是那鄧元在旁邊解說了一番,原來這個時代娶親是有規矩的,定了親事,至少要半年以後才能上門迎娶,如果是年初定下的,則聘期約定須再過一個年,如此方爲正宗得體。
“那又爲了甚麼要提前這麼多?”
“吾也不知。吾那妹子說了,不找到汝說定此事,絕對不允許回去,到現在爲止吾還沒回過家呢。”
“難道是春天到了,你那妹子心緒不寧?”明溯有點納悶,惡惡地揣測道。
“汝才思春了呢,汝全家均思春去了。”聞言,胡魁暴跳如雷,當場差點暴走。
不管是不是思春,反正遲早要娶了回去,晚迎不如早迎,這段時間,自己也是飽一頓餓一頓的,索性先把小蘿莉弄回去解解饞也好。明溯的思想本就不受這時代的束縛,既然胡魁他妹子這麼想得開,自己也沒必要自尋煩惱,整那麼多繁文縟節。
想了想,明溯很誠懇地言道:“我說大兄,既然你妹子着急,不如……”話未說完,突然後頸一涼,胡魁那刀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出了鞘,此時正懸在自己腦袋後面躍躍欲下,只得訕然改口道:“其實我也蠻急的,不如我明天便去迎親,接了回去也好上墳祭祖。”說完,便是一個懶驢打滾,前翻到了鄧元的背後,回頭看時,胡魁那刀已重重地切入地面半尺。
適才事情發生得太快,鄧元等人也是措不及防,此時,見明溯無事,也便鬆了口氣,勸道:“自家兄弟,有話好好說,又何必動刀動劍的。六弟汝且住口,三弟,汝也把刀放了下來。”頓了頓,感嘆地言道:“女大不中留,依我看,三日之後與明日也無甚區別……”鄧元話才說了一半,便嘎然住口,原來那胡魁雙眼通紅,刀尖已逼了上來,蔡曄等人緊忙一擁而上,七手八腳奪下那刀,好生勸說了一番,氣氛這才緩和了一點。
明溯悶悶不語,坐在一旁一樽接一樽地往下灌,那胡魁更是厲害,直接捧起了那鍾,一會便是兩鐘下了肚子。鄧元四人卻不吭氣,坐在中間,緊張的目光不停地在兩邊梭巡,生怕哪個人又發了羊癲瘋,自家兄弟弄出個人命出來就不好玩了。
半響,那明溯擡頭言道:“大兄,我說話有些不中聽,你多包涵。可是,這迎娶一事我也是大姑娘上轎,頭一遭。以往的事情都是我父親大人代辦的,你總得告訴我要準備些什麼仗勢才能過去迎你那妹子過門吧。”
“總不至於迎娶也讓汝父代辦吧。”胡魁話一出口,發現衆人竊笑不已,自知說錯了話,也不辯白,直接把話接了下去:“吾那妹子提了,一不要轎子,二不要車馬,三不要媒人登門,四不要金銀財禮,只須汝帶把稱心的兵器,牽匹好馬,三日後準時登門便可。”
“好馬是接人用的,兵器又用來做甚?”鄧元等人也是納悶不已:“難不成汝妹欲要來上一場會武迎親?”
“吾也不知。不是早說過了麼,吾到現在也沒回得了家。”胡魁說了等於沒說,衆人更是糊塗,猜測再三,也沒猜出個靠譜點的可能來,只得趁着人都全了,繼續商量那購馬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