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我不同意!”
“不管你同意不同意,這件事我做主,即便楊志遠是個平民百姓,我也要玉娘嫁過去,總不能讓她這樣守寡一輩子!”
“改醮本是大忌,你這是胡鬧!”
“憑什麼不允改醮再嫁?她當初在婆家的受的苦還不夠多嗎?我是母親,我就有這個責任和權力,你若不樂意當這個親爹,就一直讓楊志遠在京衙裡當個岌岌可危的小主簿,沈晉武,沒想到你是這麼狠的人!”
鍾氏雙手插腰的嚷,目光中的鄙視分毫不遮掩。
“你們這姐弟倆啊,我上輩子做了什麼孽!”
“有本事你把我休了,我就去見我爹孃,還落了個輕省!”
鍾氏連這等話都嚷了出來,沈晉武也沒了脾氣。
他當年得懷遠大將軍相救多次,早成了戰場的骨灰渣滓,否則也不會對鍾氏姐弟這般謙讓。
忠奉伯夫婦在家中爭吵,鐘行儼此時也在“花街”的小屋中與楊志遠說着今日的事。
“吏部官、一條命,但是賊人仍舊在你眼前晃悠來晃悠去,要麼就是閉眼一死了之,可你想要告倒的人恐怕還在逍遙法外,這兩個選擇你都能選,看哪個更合你心了!”
鐘行儼說完,楊志遠翻個白眼瞪他,“傻子才選後者!”
“居然這麼容易就妥協?”鐘行儼輕挑右眉,楊志遠不理他的諷刺,認真道:“兵法有云,水因地而制流,兵因敵而制勝。故兵無常勢,水無常形。能因敵變化而取勝者,謂之神。用兵沒有一成不變,連忠奉伯都因勢被阻,我一個不起眼的小主簿即便一死又能有何用?”
楊志遠攤了手,腦袋一揚,“如今能升官,能保住命,我爲何不答應?我噁心死他們!”
鐘行儼豎起拇指讚道:“這是大才之人,那些以死明志的人都是愚忠迂腐,死都白死。”
“其實說到此我也是個俗人,我還有女兒,還有家。”
楊志遠拍了下大腿,自嘲一樂,“以前只想着自己一個小官,踏踏實實整點兒銀子養活家人就好,可當上了官又覺得要爲百姓做點兒事,除點兒惡,如今真來這麼一次心底還真是怕,怕丟了命,怕連累家人,其實我纔是貪心的人,又想偷懶賺錢,又想功成名就,這次驚險也是老天爺給我個教訓。”
“行了,您既然有這個答覆,我就回去了,您先爽哉幾日,待事情有了確鑿的結果再露面也不遲。”鐘行儼扔下二十兩銀子,“我不再露面了,您隨意哈!”
話說着,鐘行儼閃身便走,楊志遠拿了銀子琢磨半晌,隨後立即扔了一旁,起身斥罵,“花街柳巷,這種鬼地方能爽哉個屁!”
門外一聲輕喚的呻吟,隨後曼妙佳人兒癡情相望,楊志遠走上前“通”的一聲關上門,盤膝坐在牀上心底默唸,“阿彌陀佛,要學懷柳打坐啊,什麼時候才能離開這鬼地方?”
宇文信得知宇文侯與忠奉伯達成的協議後,冷漠的沒有多說一個字。
宇文侯看着面前的三個兒子,指着老二道:“這件事你有完全的責任,若是那晚直接燒掉楊府殺掉楊志遠,這件事便悄聲無息鬼都不會知道,如今讓出兩個吏部的位子,而且還要將審糧一事拖延滯後,越王殿下極其不滿,賠罪和戴罪立功的事由你來做!”
宇文侯的二兒子宇文傑只能點頭應下,可看向一旁的宇文信,他心底格外不滿。
這件事要怪也就怪在鐘行儼這個貨插手進來,否則護衛將去拿物件的丫頭一逮,還有什麼事做不成?他的計劃格外周密,唯獨多出個鐘行儼。
可鐘行儼這個人向來是盯着宇文信的,對其他人不甚在意,還是宇文信刻意漏了風聲,讓他在父親面前丟臉?
宇文傑越想越歪,上前一步道:“此事是兒子一時疏忽,沒能料事完善,不過三弟也實在太窩囊了,每一次都讓鐘行儼捉到漏洞,他派去行事的人各個都像飯桶一樣,我看還是讓他在家多練一練兵……不對,繡花枕頭怎麼能練兵?還是多看看書,少往外走爲好!”
宇文傑的話讓宇文侯皺了眉,宇文信卻仍舊沒有表情,“二哥教訓的是,我一定會叮囑手下的人,不要再犯半點兒錯。”
“哪裡能等?那個什麼護衛長我就看不順眼,行事拖沓,一點兒果斷的決策力都沒有,就像個老孃們兒一樣,依照我看,把他換了,我舉薦……”
宇文傑後續的話,宇文信分毫沒有聽進去,也沒有辯駁的心。
因爲無論他如何辯駁,宇文侯都不會多吭一聲,只會聽自己大兒子和二兒子的話,對於他,只是安撫兩句便罷,沒有任何的高擡和重視。
宇文傑喋喋不休的舉薦幾人,宇文侯也認真思考了下,“讓本侯再想一想,你們先下去,老三,你留一下。”
“是。”宇文信站在一旁,宇文傑和老大宇文勝與他擦身而過,目光中的狠戾與鄙視毫不遮掩,宇文信知道,若不是越王對他更爲欣賞,恐怕自己的小命早就沒了。
宇文侯看着他,半晌才道:“聽說你與這個楊家關係很熟?”
“沒有。”宇文信的拒絕很乾脆,“幾次試探也因爲鐘行儼與此人家交往頗深。”
“聽說你下令殺楊志遠之前,告訴護衛要對她的女兒毫髮無傷,有這回事嗎?”宇文侯的質問中充滿了憤怒的斥責,“做事終要有度,還要納楊家女爲妾,簡直就是胡鬧!那是個什麼丫頭?就值得你這樣上心嗎?”
“侯爺誤會了。”宇文信從沒有稱呼過宇文侯爲父親,宇文侯也覺得理所應當。
“不管怎麼樣,往後做事要耐心一些,要籌劃的更爲周密,你自幼身體虛弱,若是在籌謀上也沒有長進那就是個廢物,即便越王殿下瞧得起你也是一時,不會長久,你懂了嗎?”宇文侯的冷漠讓宇文信低下了頭,“記得了,往後一定注意。”
“那個鐘行儼丁憂守孝的日子快到三年了,你要開始佈置下,爭取讓他插不上手,懷遠大將軍的威名仍在,咱們多爭取些時間就能多拉攏住人脈,時間已經不多了,你自己去看着辦。”宇文侯說完此話就擺了手,“本侯累了,你退下吧。”
“侯爺多注意身體。”
宇文信恭恭敬敬的退下,可他低頭退出宇文侯的書房之後,目光中的殺意將護衛嚇的連忙退後。
“是誰告訴侯爺,我欲娶楊懷柳爲妾的?”宇文信的輕聲質問,讓護衛們默不作聲,沒有任何人回答。
“不說?我再問一次,是誰說的?”宇文信的聲音更輕,可他赤紅的眼神和泛白的嘴脣已經充分表明了他壓制心底的怒意!
半晌,一個護衛朝前邁了一步,“回公子,是……是屬下。”
“你是何時聽到這個傳聞的?”宇文信走近他,居高臨下的俯視,讓護衛渾身顫抖,“公子那日與楊姑娘相見,屬下在遠處護衛也只聽到一兩個字,就……”
“聽到一兩個字,你就可以擅自回稟麼?”宇文信的質問讓護衛沒有辦法回答。
宇文信冷笑一聲,“我從不親手殺人,不過今兒我倒是有心破這個例。”
護衛驚愕之時,就見宇文信抽出護衛腰間的護刀朝着他的脖子摸去。
一條細細的血痕,噴發出一抹刺眼的紅。
宇文信握着刀看着護衛瞪目倒地不起,他踉蹌的退了一步,將刀扔在了地上,拿起自己的帕子擦拭着手,餘光看向身後低頭不語的護衛,“殺生是罪孽,可有些罪孽我樂於承受,若是讓我再知道有多嘴之人,別怪我不講多年的情分,對於你們而言,還有什麼是比命重要的呢?”
宇文信說罷便走,護衛們將死屍擡走,擦乾了血跡,好似什麼都沒有發生一般。
這一晚有很多人沒能睡着,而其中之一就是方青垣方縣令。
得知宇文侯與忠奉伯達成的協議之後,方青垣也無法說出自己是什麼心情。
楊志遠保住了命,他是該高興呢?還是該悲哀呢?
他親自下令逮捕楊志遠,又得到命令後下令去殺楊志遠,如今卻又要得令想出個周全的法子來保護楊志遠……週週折折,方青垣覺得自己要崩潰了!
這才幾天的功夫而已,居然事情接連出現轉變,老天爺這是玩的什麼把戲?看他方青垣過的太舒坦了,給他添點兒苦嗎?
聽着身旁的幕僚獻計如何爲楊志遠洗脫,方青垣好似左耳聽、右耳冒,根本沒往心裡去。
他就想不明白楊志遠到底何德何能,居然能夠有這樣好的運氣?讓忠奉伯親自下令保住了命,還成爲伯爺與侯爺利益交換的重點。
方青垣承認自己嫉妒了,嫉妒恨到骨子裡,他意識到自己很期望楊志遠死去。
誰能夠忍受一個一直巴結自己、崇敬自己、仰望自己的人魚躍成比自己更有分量的人物?
亦或有人懷有這份心胸,但是他方青垣還沒有。
可他如今就要辦一件讓自己極其窩囊和厭惡的事,他要爲楊志遠洗脫罪名而且親自賠罪。
簡直……簡直是噁心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