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楊志遠精神煥發的前去縣衙任職。
既然已經在方縣令壽宴時投誠,更是得了縣令大人的讚賞和提點,那麼他便要兢兢業業幹活兒,不能丟臉。
梵音送走了爹,便打算收拾下院子,可還未等動手,門口便有了聲響。
是二胖和劉安來了。
“懷柳姐!”二胖今天興高采烈格外地熱情,還沒等進門就已經聽見了大嗓門在外呼喊。
梵音笑着望過去,卻是驚愕的張大了嘴。
劉安不但帶着人搬來了裝滿日用吃食的幾個箱子,而且還帶了一個小姑娘和兩個婦人……
“這是怎麼回事?”梵音站在門口問,劉安也沒空閒跟她解釋,只張羅着人往裡搬。
二胖笑嘻嘻的走過來道:
“懷柳姐,這都是我娘派人送來的,還說要爲懷柳姐做幾身好看的衣裳。”
二胖年歲小,很多事情說不清楚,一個婦人上前先是行了禮,隨後纔將事情講個明白:
“……給楊家小姐請安了,老奴夫姓趙,自嫁了人便到張府做事,張夫人昨兒派人召了老奴和彩雲,也就是這個小丫頭,讓老奴二人往後跟隨少爺前來幫襯着您做些雜事,以免楊家小姐又要教習少爺功課、又要操持家務實在太過勞累。”
梵音看了看那個彩雲,也就是八九歲的年紀,長的倒是秀氣……
“張夫人也吩咐了,老奴二人早間跟隨少爺前來,晚上便隨少爺回去,只在白天幫襯着您,您不必爲老奴二人籌備住處。”趙婆子說着,又引了後面的一個婦人上前:
“這位是‘良繡莊’的繡娘,是夫人一早派老奴前去請的。”
“早就聽聞過楊小姐的名號,今日得見實是驚訝,也是奴家的榮幸。”婦人寒暄客套的初見說辭讓梵音牽動嘴角,“幸會幸會。”
“那就請您擡一擡身,讓奴家爲您量身,另還要知曉下主簿大人的尺寸……”
梵音沒緩過神來發愣的半晌,這位繡娘已經上上下下的將她尺寸量好。
臉上現出苦笑,梵音有些無奈,二胖在一旁偷樂,劉安也一直樂的齜牙沒有合上過嘴。
這還是初次見到楊大小姐被指使的目瞪口呆,說不上話,而那位繡娘自始至終嘴就沒有停過。
阿諛奉承也好、甜言蜜語也罷,人家能讓所有話都落不在地上……這也是本事啊!
梵音感慨一聲,繡娘才問起楊志遠的衣量身材,“奴家等候楊主簿大人歸來再爲其量身,暫先退回,不在此地打擾楊小姐,但不知主簿大人何時能歸?奴家也早早前來候着……”
“您不必等了,家中有父親合身的衣裳,您照着那個尺寸做便好。”梵音不想晚上再見她一回,因爲這個婦人眼神中的脈脈春情連她都有些受不了,若父親晚上回來遇上……
“尺寸真的合適?”繡娘有些不放心。
梵音連忙回答,“合適,絕對合身!”
“衣袖的尺寸就沒有短了?”
“沒有!”
“腰身的尺寸不會瘦了?”
“不會!”
“衣襟的長度可正在腳面?”
“正好!”
“奴家在慶城縣的繡莊當中不說是尺寸量的最準的,也能排得上前五,還是親自等候楊主簿大人爲好,否則豈不是奴家怠慢,也辜負了縣尉大人和張夫人的一番心意?”繡娘仍舊堅持。
梵音看着她,正色道:“我說合身便是合身,趙媽媽,麻煩您進屋中去將左側櫃子中第三格中的衣服取出,那是父親最喜歡的一身,就請繡娘量尺照做便是,”說罷,她轉身看向二胖,“別耽擱時辰了,跟我去讀書。”
二胖的笑容還未收斂起來就已經被梵音拎着衣領拽進了屋中。
繡娘被晾在原地有些尷尬,趙婆子直接進屋按照梵音所指的地方取了衣裳,話也不多說,只三個字:“量尺吧。”
趙婆子終歸是張府的人,而且又是有經驗的婆子,繡娘也不敢再張口駁,只得拿出尺來量了尺寸便先行告退。
得知繡娘已經離去,梵音留了二胖行字,她便走出屋子,與趙婆子在角落中細談幾句。
“……都是趙媽媽解了圍,還真沒與這樣的人打過交道,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了。”梵音話中之意很明顯,她感覺出剛剛那位繡孃的心思很多,雖然是而後才反應過來,但也着實滿心無奈。
趙婆子對梵音能看清此事有些驚訝,隨後笑道:
“她是個寡婦,男人早年從軍死了,有這一門手藝也餓不死,是出了名的碎嘴,夫人在臨來時特意吩咐過,不允她見楊大人,都是老奴的錯,剛剛沒直接上前將她擋回去,楊小姐莫怪。”
得這一番話,梵音還有什麼聽不懂的?
只怕趙婆子剛剛沒上前,也是有意的想看她會怎麼辦吧?
不過這恐怕不是張夫人的吩咐,而是張縣尉,連帶送來幹活的人也都是八九歲的小丫鬟和上了年紀的婆子,不是合齡侍候男人的少女……
“不管怎麼說都要謝謝張夫人,改日我再登門專程道謝,家中的事也勞煩趙媽媽多操心,我一定帶好文顧,也請縣尉大人和張夫人放心。”
梵音許了諾,趙婆子的笑容更濃,“您不知道,昨晚老爺和夫人回去高興得很,少爺得了好一通誇,老爺還許諾要給少爺多漲月例銀子,美的少爺一晚都沒睡踏實,連老奴這些下人也都跟着得了賞賜,說起來這都乃主簿大人和楊小姐的功勞。”
“我說他今兒怎麼寫字時無精打采的,這股風頭還是要煞下去,免得他太過自滿,我教時,誇讚表揚,您跟着高興可以,但我罰時,您不能阻攔。”梵音格外認真,這也是她的心頭顧慮。
二胖和劉安都已經習慣了她的作風,張夫人忽然送來丫鬟婆子,若是對她的行事作風插手,這便不是好事了!
“楊小姐您儘可放心,老奴在臨來之前已經被老爺叫去訓過,少爺若是課業不精,即便您將少爺打殘了,也不允老奴等人多一句嘴。”趙婆子說到此,不由得膽怯擺了手,“老爺向來說一不二,您想一想老奴怎敢?”
梵音很吃驚!
她沒想到張縣尉居然下了這麼大的狠心對二胖,怪不得趙婆子和彩雲來了便四處找活兒幹,而且跟她格外的客氣,恐怕都是張縣尉這句話給嚇的。
這年頭雖然身份等級是最重的,可捧富踩窮的市儈人也不是少數,即便楊志遠是縣主簿,但看這租賃的小院和家中鄙陋的擺設便知不是富裕人家,她們這些從富戶出來的下人怎肯樂意多做粗活兒?
而且趙婆子言談行事都很有講究,不是隨意的粗使婆子,又要能做活兒,又要能對楊家的裡裡外外心中有數不招人煩,這恐怕也是張縣尉特意安排的。
這個念頭在梵音的心中過的很快,又與趙婆子寒暄兩句,也與彩雲閒聊幾句,她便回屋去看二胖。
二胖自昨日在縣令府上出了風頭,回家再被好一通褒獎之後,今日總有心不在焉,寫上兩筆字就開始東張西望,待見梵音進門,她咧嘴一樂,“懷柳姐,給我講故事唄?”
“字寫完了嗎?”梵音走過去看兩眼,一頁字,三分之一都未完成。
二胖不太在意,“我更想聽故事。”
“寫字。”梵音拒絕的很乾脆,“待寫好之後再說。”
“現在不能聽嗎?聽完再寫唄?”二胖的口中嘟嘟囔囔,梵音瞪着他,二胖嚇一跳,劉安在一旁悶聲的偷看梵音臉色,“楊小姐……”
“你閉嘴!”梵音沒有轉身,依舊瞪着二胖。
“我寫,我寫還不行麼。”二胖嘖嘖嘴,雖答應着,但明顯滿肚子的不情願。
梵音頓了下,開口道:“你知道剛剛趙媽媽怎樣與我傳了縣尉大人的吩咐?”
“父親?他說什麼了?”提及張縣尉,二胖有些縮了脖子,那是他最怕的人了。
梵音的話語很清淡,緩緩道:“張縣尉說了,若是你敢課業不精,打殘了你,他都沒有意見,更不允趙媽媽插手,要不要我請趙媽媽進來再給你講一遍?”
二胖眼珠子瞪大如牛,坐着都已經覺得兩腿發軟……
“懷柳姐,我寫,我一定認真的寫!”二胖許諾過後便提筆,可因被嚇的心跳過快,一橫寫下彎兩彎,好像畫了一條蟲子。
梵音冷哼一聲,他連忙換一張紙,重寫!
還是年歲小,得嚇唬啊!
梵音遠遠盯着二胖,不乏也投目看向了劉安,劉安早已縮了角落裡也開始學識字。
不管他心中是否真的在學,只要知道怕就足夠了。
梵音摸摸自己的光頭,怎麼還不長快一點兒呢?
中午的飯依舊是梵音親自動手做的,因爲趙媽媽起初做了一道菜卻被二胖強烈抗議她做的不好吃。
既然能踏踏實實學習,梵音也樂於做一頓好吃的安撫下,可還未等她下廚,就聽到門口又有人來敲門,“楊家小姐可在?小的乃是吳府派來的下人,是來爲您送請柬的!”
吳府?梵音起初沒反應過來,姓吳的?這又會是誰?也沒聽父親說起還要應酬參加何人的喜壽之事啊?
趙媽媽忽然立即在旁噓聲提醒,“會不會是吳縣丞的夫人?”
梵音不由得皺了眉,吳夫人?她送請柬來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