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餐素齋很快便結束了。
方夫人讚了一聲好,溫熙雲自當不會再對此事不依不饒,只吃了幾口便稱飽了了事。
青苗一直在猶豫是否要與常媽媽把此事說明白,可見自家小姐分毫沒有再解釋的意思,索性也閉口不談,只尋思那個偷吃了菜的男人,野貓?倒是個長的不錯的野貓。
衆人用過後便急着離開福陵寺回縣令府,因稍後還有一個暖爐會。
回程時溫熙雲並沒有同方夫人乘一輛馬車,而是硬與梵音同乘,梵音自當不會說什麼,方夫人勸慰兩句也就這樣由着她。
上了馬車,溫熙雲便靠在軟枕上睡了,梵音默默的靜坐。
方夫人讓常媽媽也上了車,不由問起道:“剛剛到底怎麼回事?好像另出了什麼緣故。”
“老奴是親眼見着楊小姐做的素齋菜,可孰知端上來成了面了,”常媽媽皺着眉,“不過去了靜閣的廚房,小和尚倒是催過稍後會急用此地爲另一位來至此地的貴客準備素齋,會不會是陰差陽錯的出了什麼問題?”
“那會是誰呢?”方夫人可謂是這慶城縣內身份最重之人的家眷了,如若來客能讓她的隨行之人都急促的讓位子,這人的身份恐怕不輕。
常媽媽也即刻想到方夫人的心思,“老奴再派人回去打探打探?”
“去吧,或許對老爺也有用,過了年老爺進京述職乃是大事。”方夫人的悉心叮囑讓常媽媽不敢鬆懈,馬上派了人回福陵寺。
想起剛剛的楊懷柳和溫熙雲,方夫人不乏冷哼一聲,“熙雲的那個媽媽身子可好了?讓她好生的養一養再尋思走的事,這些天派個丫鬟去伺候她。”
“溫家小姐心氣高,就怕在咱們這兒呆不了多久。”常媽媽雖不知方夫人今日把有意讓她當兒媳婦兒的話說出來,可人老成精,單見她的言行做派就知道人家心裡不樂意。
何況,溫熙雲的父親乃是朝中吏部員外郎,從五品的京官……
方夫人自當明白常媽媽話中的意思,“心氣高又能如何?莫看是吏部的京官,還不見得比咱們老爺升得快,如若老爺明年被調至京中,說不準我還要再選一選了。”
“咱們少爺英姿才子,什麼樣的閨女都心儀願嫁。”常媽媽奉承着,方夫人一笑,二人也便不再多說。
梵音一路上都在想着今日方夫人到底是想幹嘛。
昨晚父親雖然已經說了要爲她定親的事,可今日的情況卻好似不這樣簡單。
方夫人已經讓青苗聽到她有意讓溫熙雲當兒媳婦兒的事,可一言一行卻都在推着她顯露女子的才德,見了面便對溫熙雲說她少小持家,燒香更是談經論典,素齋更是讓她親手做飯……
而梵音也因爲身份的原因不得不從。
誰讓自家老爹沒方縣令的官大呢?她即便被溫熙雲從無視變爲敵意,卻也要笑呵呵的巴結着方夫人,認從她的安排。
她在故意做給溫熙雲看?連九品芝麻官的閨女都能德才兼備,何況京中來的大戶小姐?
她雖中意溫熙雲,卻也要溫熙雲學會當媳婦兒的德言容功,若是這般的話,爲何她忽然同情起方靜之來?
梵音自嘲一笑,隨即閉上雙眸冥思,今兒這一齣戲她是陪着方夫人演了,若下晌她依舊要爲自己的婚事指手畫腳,她就不能這樣的退讓了。
即便是惹了她不悅,也不能退讓。
因爲那是她不可觸碰的逆鱗,連自家老爹都退讓了一步,何況是外人?
溫熙雲其實根本就沒有睡,只是不喜歡與楊懷柳敘話,索性便在這裡躺着。
可見楊懷柳閉目靜坐那麼久都一動不動,溫熙雲有些納悶,她這是坐着睡着了?
早上幾乎沒有注意過這個丫頭,如今仔細的瞧看幾眼,倒是個俊俏的人兒,而自家姨母也對她格外的看重,溫熙雲不是傻子,整日裡在高門宅戶裡過日子的丫頭心眼兒比正常人都多,她早就明白姨母是什麼意思。
可自家那個小表哥只大自己幾個月的年歲,而且不過是剛中個秀才,連府試都還沒考,誰知將來會是什麼樣?
她父親乃是京中的高官,自己的姿色又不差,嫁不了一二品的高官家中當嫡兒媳,也要嫁個三四品的人家當正妻,哪會搭理個七品縣令的兒子?
若不是這一次姨母去信偏要她來,而且自己父親似也與那位姨父有事要談,讓她過來送個信兒連帶親近親近,否則她纔不會來這死冷寒天的地界呢!
回去要與自己的媽媽商議一下,爭取早點兒離開這裡,可惜媽媽的身子還不好,一時半刻還走不了。
衆人各有各的心思,思緒一開之時,原本一個多時辰的路程也並不覺得太過冗長,而此時的縣令府周圍已經車水馬龍,人聲不斷,賓客們大多已經早早的到了。
方夫人拽着溫熙雲和梵音一同進了門,衆人投來豔羨的目光讓梵音覺得自己已經成了篩子,被穿的全是孔。
緩緩的走進了縣令府的院子,梵音正琢磨着是否要找個地兒躲起來,她不喜歡成爲這個暖爐會的焦點,正值這個時候,遠處一聲大喊讓梵音一喜:
“懷柳姐!”
這一聲清脆的童聲不免讓衆人也投去目光,更有人自動的讓開了路,張文擎正帶着二胖一同走過來。
梵音露出發自內心的笑容,對待二胖,她向來是和藹可親,更不需要任何防備。
這個小子總能帶給人更多的喜樂。
“這時候想起我了?最近怎麼不到家裡去習課?什麼怕冷怕風寒的,都是藉口。”梵音的調侃讓二胖不樂意了,仰頭撅嘴的道:“懷柳姐胡亂栽贓,我本來是真想去的,阿嚏!可是我傷風發熱,阿嚏!娘不讓我出門,阿嚏……”
一句話三個噴嚏,嚴重證明了他是真生病了。
梵音很想笑,可又覺得這樣太沒同情心了,摸着他的小腦袋,“生病了還來?”
“想你了唄!”二胖立即甩開張文擎的手,過來牽着梵音的手,“懷柳姐這裡人太多了,好煩的慌,咱們去後面的小屋,那裡暖和。”
梵音點了點頭,可還未等與張文擎敘上兩句客套話,就已經被二胖拽走,莫看他年紀小,可分量重,這一拉一拽的,梵音還真抵不過他。
正巧梵音也有躲起來的想法,帶着二胖到後方的小屋中開了暖爐歇着,稍後吃過飯便回,這也不乏是一個順暢的事。
張文擎挑了挑爐子,便讓劉安給門開一個小縫兒,“灰碳的燒氣不乾淨,留個縫免得嗆到他們。”
劉安立即顛顛就去,張文擎坐下後便看着梵音和二胖,他雖然有很多話想說,可自己這張嘴就是憋一肚子話說不出來。
本就是個話少的人,還有二胖這個小話嘮不停的在說,他每次提着氣欲張口,二胖早已經一連串的話說了出去。
張文擎初次覺得這小子話多很煩……
想起自家老爹說起結親的話,張文擎昨日一宿都沒睡,今天很早就帶着二胖來了縣令府,得知楊懷柳隨同方夫人去了福陵寺,他差點兒也帶着二胖同去。
理智終究勝了衝動,他還是按耐住了……
如今看着二胖喋喋不休的說着話,梵音時而還幫他擦一擦鼻涕,這一幅畫面讓張文擎的心中很暖。
她會是個賢惠的妻子吧?
“懷柳姐,你今天早上去福陵寺都幹嘛了?那破地界有什麼好去的,又冷又沒意思,否則弟弟就也跟着去了,等過了年暖和了,咱們再去多好,對了,過年你來我們家嗎?我娘讓我問一問你。”
二胖一句話裡有無數個問題,梵音笑着捏了捏他的小胖臉蛋,“你怕冷,我又不怕,那邊的雪景也是美的。”
“那過年來我家嗎?”二胖忍不住追問,梵音頓了下,“這要問問我父親。”
二胖口渴,劉安拿了水來,張文擎終於有功夫插嘴,“那一位與你們同去福陵寺的小姐是何人?昨天縣令大人請我父親派人去迎了一門親眷,是她嗎?”
“應該就是,是方夫人的外甥女。”梵音看他笑着道:“也是個大美人兒呢。”
張文擎臉色一赤,對梵音的調侃心裡涌起不悅,“漂亮又有何用?一身珠光寶氣嬌滴滴,肩不能擔擔,手不能提籃。”
“您娶的是嫂子,那些提擔挑籃的事哪裡能讓人家去做?”梵音瞧見張文擎臉紅,“是不是真的喜歡上那位小姐了?不過聽說方夫人有意讓她當兒媳婦兒。”
“兒媳?”張文擎問出這話,梵音點了點頭,“是的,就是兒媳婦兒。”
“那爲何又讓你跟隨前去?”張文擎的心思格外敏感,只是他審度猜忌的目光和質問的語氣讓梵音很不喜,就像一隻被剝光皮毛了的豬,她又不是個犯人?
“你怎麼不說話?你也有那個心思?”張文擎有些急迫的催促,語氣不免重了些。
“我就是個廚子,是做素齋去的!”梵音忽然心裡不舒服,“我先去透透氣,這裡悶的慌。”
“懷柳姐我也去。”二胖即刻下地領着梵音的手。
二人緩緩的離去,張文擎的拳頭狠捶了下牆壁,牆上掉落的灰渣子正落在他的頭髮上……
“張文擎啊張文擎,你真是個蠢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