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晌過了一個多時辰,梵音在前堂迷迷糊糊的又要睡着,連馮媽媽特意爲她沏了濃茶都無法抵擋她的睏意。
翠巧拿來一個氈毯,梵音索性趴在桌子上都睡了過去。
馮媽媽正尋思是否要讓她先回屋內,門口便有小丫鬟來回話,“……二奶奶來了!”
“嗯?來了?”梵音突然的坐直,睡眼惺忪的勁兒瞬間而逝,拿起手邊兒的茶猛灌了一通,隨後用帕子擦擦嘴,一副閒情瀟灑的模樣等候着方氏進門。
彩雲在一旁看的目瞪口呆,若不是馮媽媽也看的嘴角抽搐,她都以爲剛剛是自己做夢,而不是四奶奶睡着了。
“別看了別看了,我剛剛不是爲了養好精神麼。”梵音拽着彩雲的袖子,彩雲纔算緩回神來,又爲梵音倒好一杯茶,而此時方氏也已經進了門。
“哎喲我的好弟妹,嫂子是來給你賠罪來了!”方氏進門就是一副陪着笑的模樣,“這事兒說來話長的,終歸都是我不對,良秋那丫頭我也罰了,鶯兒我也罵了,不過說到底還是嫂子做事不周全,險些讓弟妹受了委屈,你說吧,到底讓我怎麼認這個錯,你才肯饒了我?”
方氏徑自的在椅子上坐下,梵音也不說話,仍舊是側頭的瞧着她,也不吩咐丫鬟倒茶,也不吩咐人拿點心,就這樣帶着笑的盯着,反而把方氏盯的渾身上下都不自在。
“不會就這樣的記恨上嫂子,把我趕出門吧?”方氏尷尬的訕笑,模樣格外的難堪,她心底突然有些後悔對楊懷柳這麼試探一回,早就試探不清她的底線在哪裡,如今再看,還是讓人無法捉摸。
梵音似笑非笑的又喝了一杯茶,隨後才慢悠悠的道: “二嫂說這話是做什麼,多大點兒事就把你攆出門去,何況您來賠罪幹什麼?我這迷迷糊糊的,反倒覺得奇怪着呢。”
方氏臉色一僵,“你這個妮子,故意的逗弄嫂子吧?”
“那您說說啊,讓我饒了您什麼?”梵音連眨一下眼睛都慢半拍的感覺,整個人完全一副倦怠不愛搭理的模樣。
方氏被她擠兌的臉上發燒,這話不管她怎麼答都是丟人,楊懷柳的心眼兒也實在太多了,這丫頭看着年紀輕輕的還真難鬥。
“行了行了,還讓我怎麼着?說實在的,也是鶯兒那丫頭心裡記恨我,不然也不會傳個話都出簍子,我明明是讓良秋來給你請安,可孰知讓她一傳……唉,尋個好人家給她找了歸宿就是。”
方氏說到此長嘆一聲,好似默默無語兩眼淚,“四弟是個好人,對待你也真心實意,四弟妹是個有福氣的。”
“二嫂你這說什麼呢,稀裡糊塗的,”梵音給翠巧使了個眼色,又與馮媽媽對視的笑了下。
她們早已經把方氏的心思給猜出來了,沒想到方氏還真狠,這樣就把鶯兒姑娘給清走了。
但歸根結底這事兒還都能賴在自個兒身上,誰讓鶯兒是來給她傳話的?
“您這就把鶯兒姑娘給嫁出去,回頭我還不遭人記恨上?二哥到時候再尋思,喲,那老四家的真是不着調,連他屋裡人都不給面子,我可上哪兒說理去?二嫂,我看您還是讓鶯兒姑娘等等再嫁吧,我可不擔這個責,我還想在府裡混個好人緣呢。”
梵音把方氏的心思給徹底的揭了短,方氏怨懟的看着她,梵音倒是哈哈大笑,“別這麼看着我啊,若是您覺得鶯兒姑娘放院子裡難堪,那就給了我這兒來,我正缺一個在府裡各處都能幫上忙的人呢。”
“這怎麼行,爲她選人嫁出去,算圓主僕情分,送了你這裡來?哼,到時候指不定往我身上怎麼潑冷水呢。”方氏伸了手指頭輕點着梵音的鼻尖,“你就含沙射影的損我,別當我聽不出來!”
“我可沒那份心,都是二嫂自己多想。”梵音抿嘴笑的很歡暢,“不過二嫂今兒這一出倒是讓我想起忽略了一件事,過幾日我在院子裡請一回,您和三嫂都把孩子們帶來聚聚,這些侄子侄女的,我總要都認全了,有的根本沒見過,有的是在大婚當日瞧上兩眼,也沒親近上。”
“我這裡自當是能答應你,就怕你三嫂那裡……”方氏緩緩的頓住,好似格外艱難的猶豫後,才下定決心的告訴梵音,“這事兒我連二爺都沒敢說,也就能與四弟妹嘮叨嘮叨,你知道你三嫂孃家最近出的事嗎?”
“什麼事?”梵音只當做不知道。
方氏也瞧出這個楊懷柳最喜歡裝傻充愣的,“她孃家兄弟惹了越王府的郡主,受了御史彈劾,如今她正四處求呢,而且還把帖子遞去了刑部侍郎府。”
“那有什麼不對的?爲孃家求情,不是正常的嗎?”梵音還真不知道刑部侍郎的錢夫人到底是什麼人。
方氏以爲她是明知故問,咬牙切齒的道: “那是越王府郡主的姨母!”
“哦。”梵音恍然的點了點頭,“原來是這麼回事。”
方氏見她終於明白過來,苦澀的搖了搖頭,“越王府與咱們鍾家的恩怨也不用提,沒想到她居然能找到那裡去,唉,真是無法評價了。”
“二嫂的消息真靈通,怎麼就我和院子裡悶生過日子,什麼都不知道呢?若不是您來,我就覺得自己好像個聾子,是不是我院子裡的人不夠啊?我要不要再挑選點兒來?”
梵音一臉苦惱相,“怎麼就我這樣笨呢?最近也就是困,我看再這樣糊塗下去,我就成傻子了!”
方氏被氣的頭髮暈,這個楊懷柳啊楊懷柳,她到底是真傻還是假傻?說的話不但擠兌的自己肝疼,而且還擺出一副懵懂無知的模樣!
她要是懵懂無知,鬼都能去拜佛燒香了!
妯娌二人在這裡你一言我一句的拖時間,方氏只想在這裡呆上一個時辰馬上就走。
田氏在院子中焦急的等待着錢夫人的回信,可早早的送了帖子,直至太陽快落山了還沒有音訊。
“怎麼還不給消息呢?”田氏坐在屋裡好似屁股上長了刺,怎麼呆着都不安穩。
一旁的媽媽勸着道: “三奶奶也別急,這事兒兩位舅老爺也還沒作準,何況錢夫人那裡說不定也知道了這個事,不幫着您打探出消息,也不好回話給您。”
“她纔沒這麼好的心!”田氏雖然期望結果是好的,可多年與錢夫人的交情,白當知道那是個什麼脾氣的人。
之前上趕着找自己,是爲了挑撥鍾家兄弟關係,如今好容易有了拿捏自己的手段了,哪能這麼輕易的放過?
媽媽也跟着嘆氣,爲田氏倒了杯水,又豁然想到了梵音的頭上,“三奶奶,田家出了事,恐怕二奶奶和四奶奶也都知道了,四奶奶不會趁這個機會去弄素齋樓把您給扔了吧?”
“她敢!”
田氏拍桌而起,可又心虛的道: “我不會讓她逮着機會的,就算真的弄起來,我也有本事鬧去!”
“要不然您現在去探探口風?”媽媽的提議讓田氏動了心,終歸錢夫人那裡也沒有音訊,她索性便起身奔着梵音的院子而去。
梵音正在送方氏出門,站在門口,方氏也樂於與梵音寒暄着,表示二人之間的親近,“四弟還沒回來,你也不肯去我的院子用飯,我也不強求你,天氣涼也要多注意身體,女人身子養好了,才能早早的有喜,飲食上也不能太隨意。”
“這事兒馮媽媽天天在我耳邊嘮叨,如今二嫂也開始嘮叨,讓你們嘮叨的我就覺得自己是個還沒出閣的姑娘,一點兒不像嫁了人的媳婦兒。”梵音的話總讓方氏聽不出好賴,“行了,也不再羅嗦了,快回吧。”
“二奶奶慢點兒。”春草過去撂了簾子,方氏笑着正要邁步上轎輦,可餘光瞧見東邊有人影,往那方一看,卻是田氏正帶着丫鬟婆子來。
方氏的腳步收了回去,直接看向田氏,梵音本尋思趕緊打發方氏走,可孰料她卻又不走了?
順着方氏的目光看去,田氏也已經快走到她們跟前。
“沒想到二嫂這麼關心四弟妹,還親自的跑過來探望,這份情可真讓人感動不己呢。”田氏陰陽怪氣的模樣,讓方氏笑了下道: “是四弟妹有心過幾日辦個小聚會,讓咱們把孩子們都帶過來聚聚,正想找你商量,你就來了。”
“我是聞着人味兒來的,”田氏的白眼快翻上了天,剛剛看着方氏與楊懷柳二人親暱的樣子她就來氣。
之前方氏還與她拉幫結夥的要對付楊懷柳,如今呢?揹着她私下與楊懷柳來往,還表現的那麼親熱,合着就當她一個人是傻子可以隨意的矇騙?
梵音也聽出方氏在故意的讓田氏誤會二人關係有多麼親。
可這樣有意思嗎?
你跟我好、我跟她好的,好似小孩子過家家一般可笑。
“二嫂,天不早了您還是回吧,別耽擱了時間,再讓二爺找到我這裡來,我這裡可沒鶯兒姑娘。”梵音的說辭讓方氏一怔,她聽出梵音的不喜,索性也上轎不再多說。
田氏目送着方氏離去,看向梵音道: “楊懷柳,我這次是要好好的跟你談清楚,素齋樓的事你到底分不分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