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行儼抿着嘴吧嗒兩下,眼見廚房門口一個小丫頭正在怒目相瞪,不由嚇了一跳,怎麼寺廟裡還有女眷?
梵音的一雙大眼睛初次沒有了往日的和藹笑意,她看着眼前的這個吧嗒着嘴的男人恨不能衝上前去揍他一頓。
原本精心準備的素齋菜品就這樣的沒了?
方夫人會怎麼說?
溫熙雲會如何嘲諷?
梵音只覺得頭昏腦脹,氣憤已經衝抵了她的理智,拳頭都攥的關節發出響聲。
“你是什麼人?”青苗嚇了一大跳,走過去看着食材和空蕩的盤子,“你把我們大小姐做的菜給吃了?”
小姐?鐘行儼微皺下眉,就見梵音正一臉怒意的看着他,可身姿嬌小,又比他矮上一頭的小姑娘無論眼睛瞪的怎麼大、臉上如何怒都讓他很想笑。
梵音仰頭看着他,“是不是你吃的?”
“是!”鐘行儼大大方方的承認了,“就是我吃的。”
“那你就是偷吃的賊了?”梵音的聲音壓的很低,鐘行儼噗嗤笑了一聲,“怎麼能是賊?那飯菜就擺在廚房當中,我還以爲是小和尚們做出來的。”
“哦?那您品的味道如何?”梵音輕挑眉頭,鐘行儼很認真的點頭道:“味道很不錯,那個如肉味兒一樣的是什麼?豆皮嗎?蟹粉又是什麼做的?若這裡不是寺廟的話,恐怕我真以爲吃入口中的是肉了!好手藝!”
“多謝誇獎。”梵音咬着的牙根輕響,“菜您吃的香,也已經全吃了,那咱們就算一算這筆賬吧!”
“我的確是無意的,你打算要多少銀子?”鐘行儼摸着自己的囊包,“今日前來所帶的銀子都已經捐了香火,所剩不多,你叫什麼?家裡是開館子的?”
“是,就是開館子的,按說閨名不可隨意出口,可我倒願意告訴你。”梵音緩步上前,青苗攔着她,“小姐,你別去,這是個賊!”
“賊?瞧着這位公子身上那件皮甲,怎麼可能是賊呢?”梵音的臉上映出幾分笑,推開青苗,她走到鐘行儼的跟前,“是吧?頂多是偷吃的賊,賊,這筆賬您打算怎麼付?”
“都說了您開口我付銀子。”鐘行儼覺得眼前的小丫頭好似有些難纏。
梵音搖了搖頭,“我雖然缺銀子,但是不想要您的銀子。”
“那你想要什麼?”鐘行儼的眉頭皺緊,“你但且說出來。”
“我想揍你一頓。”梵音笑眯眯的看着他,“行嗎?”
鐘行儼怔愣之餘不免腳上一疼,“我不打女人!”
“可我打男人!”梵音狠踩他一腳之後便是一頓拳腳飛上,雖然她力氣不夠大、雖然她的拳頭不夠狠,可拼盡力氣的一通發泄全都送了鐘行儼的身上!
鐘行儼起初嚇一跳,他沒想到這個小丫頭居然如此瘋狂,可雖然他在躲避,但梵音拳頭的重量對於他來說實在太輕,連捶背都不夠力道。
“喂,夠了,我說了我不打女人的!”
“夠了!”
“再打我可還手了!”鐘行儼受不了她的沒完沒了,若不是自己偷吃在先有些理虧,他真的就發火了。
梵音狠泄了一通怒氣,也已經沒了力氣。
青苗嚇傻了!
她初次見到自家小姐發這麼大的一通火,而且……而且還出手打人?
“小、小姐……”
“起火!”梵音長舒口氣,雖然與青苗說話,眼睛卻仍狠瞪着鐘行儼,“拿出麪粉,只能做幾碗面了,動手!”
青苗立即動手,梵音抹抹額頭上的汗,隨即轉身前去做飯,將鐘行儼徹底的無視了。
這丫頭……倒是有意思!
鐘行儼拍拍剛剛被打着的後背,而此時小和尚匆匆跑回,此地的主持方丈也已經趕來了。
梵音忙着做面,已經沒有了空閒的時間去與方丈敘話,菜刀入手,更帶着一股子怒氣,連切筍絲的重量都不免沉了幾分。
“阿彌陀佛,鍾公子這是怎麼回事?”主持大師看着鐘行儼不由額頭冒汗,雖說他的母親對福陵寺甚有恩德,可她這位兒子也是名傳各地,那是出了名的混不吝啊……
自幼隨父習武,京中各位官家的少爺們除了與他關係好的,就鮮少沒被他揍過的!
剛剛小和尚跑來說他斥寺廟中做葷菜,差點兒把主持方丈的心臟嚇的跳出來!
鐘行儼嘿嘿一笑,“沒事,是一場誤會,誤會!”
“本寺雖比不得京中的法樂寺,但清規戒律從不敢違。”主持心有不悅,“還望鍾公子下一次慎言慎行啊!”
“那裡面做飯的人是誰啊?開什麼館子的?”鐘行儼回味着剛剛的菜品,雖比不得真肉那般實惠,可素齋能做到這個水準可不是一般水平了,他在京裡都沒尋到過。
主持看向小和尚,小和尚連忙道:“那位小姐乃是縣裡楊主簿的嫡女,並非是商戶人家,今日隨同縣令夫人一同來寺廟燒香,親自下廚請縣令夫人品菜的……”只可惜菜已經進了鐘行儼的肚子。
“原來還是個官家小姐。”鐘行儼不由得有些失望,若是開館子的他自當可以花銀子去吃,官戶人家的小姐,他縱使臉皮再厚也不敢擅自登門讓人家做飯。
“既是如此,老衲先行告退,鍾公子慢行。”主持方丈在攆他走,鐘行儼也沒那麼厚的臉皮在此久留,與主持方丈客套兩句便大步流星的離開。
主持長嘆一聲,帶着小和尚也避嫌的儘快離去。
梵音倉促的做了幾碗湯麪讓青苗端去,青苗嘴上還不忘嘮叨着:“都是奴婢不好,偏忍不住心裡的話着急與小姐說,先送了飯菜過去再說有什麼不行的?小姐您別生氣,如若還不消氣的話就打奴婢幾下!”
梵音笑了,“行了,氣也已經出完了,打你作甚?這幾碗面又有何不能吃的?沒事!”
“您不生氣啦?”青苗小心翼翼的問。
“發泄完了,不氣了。”梵音揉揉自己的手,那個人的骨頭真硬,打了一頓咯的自己手好疼。
青苗拍拍自己的胸口,“那個人是誰?剛剛好像還見主持大師過來與他敘話。”
“哪裡有什麼人?是偷吃了菜的野貓,不但偷吃還把盤子給碎了,只得重新再做。”梵音慢條斯理的說着,青苗愣了,“野貓?”
梵音篤定的點頭,“對啊,野貓,難道你剛剛沒瞧見麼?還是一隻髒兮兮的花狸貓,腦袋上還禿毛長了癩,雖說偷了我的飯,可既然是在寺廟中就當施捨了那個畜生,不計較了。”
梵音一本正經的說着,青苗也反應過來,笑的差點兒岔了氣,“大小姐,您的嘴真毒!”
“再讓我瞧見他,我還揍!”梵音舉了舉自己的拳頭,隨後便將這件事拋擲腦後,溫熙雲是否會爲此挖苦兩句她已經不在意,如今要想的便是如何應承方夫人。
果真是誰的兒子誰當個寶,覺得誰都想往上巴結着,她對方靜之可沒有分毫的心思,無緣無故的就被當成了有野心攀高枝的冤不冤?她可才十一歲!
這些人的心都長了哪兒去?
一邊走一邊尋思着,常媽媽回來與方夫人和溫熙雲說着梵音做菜時的模樣。
“老奴還以爲之前誇讚楊大小姐手藝高的人是奉承,可如今親眼瞧見纔算是徹頭徹尾的信了,能把豆腐做成蟹粉的模樣,還有那油豆皮又是燜、又是蒸、又是炒,居然能有肉絲的模樣,老奴可算是開了眼了,之前也跟隨夫人去過許多素齋之地,沒見過這等做素齋的法子。”
常媽媽的誇讚讓方夫人驚奇,卻也惹了溫熙雲不悅。
“媽媽也真是大驚小怪的,那等素齋菜品在京中很是常見,不過倒要嘗一嘗她的手藝是如何之高,一個官家小姐怎能總是親自下廚燒飯?豈不是墮了身份。”
溫熙雲的話讓常媽媽心中暗悔,這等年紀的女孩子來說,無論誇讚哪一個不相干的人都是對另一個人的貶低,何況,夫人還有意讓這位小姐當自家的少奶奶呢?
“老奴是見識淺,讓溫家小姐笑話了。”常媽媽的敷衍之詞只讓溫熙雲扯扯嘴角一笑罷了,方夫人也沒有更多的說辭,她倒是更好奇楊懷柳會做出個什麼花樣來。
衆人正在說着,梵音和青苗便進了屋。
常媽媽剛要開口再誇兩句,可一見青苗舉着的托盤上的湯麪不由得驚了。
“這……這菜怎麼換了?”常媽媽瞠目結舌的看着青苗,隨即再看看梵音,“那紅燜鴨肉和素蟹粉呢?”
“被野貓給弄髒了,小姐又重新和麪下菜做了湯麪,不然也不會延誤了這麼久。”青苗一邊說着一邊將面端至方夫人的面前,“這寺廟裡的野畜生可真多,稍一不注意就闖了禍,太可惡了!”
溫熙雲瞧了瞧梵音,又看看常媽媽,嘲諷的笑意不言而喻,“這倒是稀奇了,我從未在寺廟中遇到過野畜生,懷柳妹妹出去一趟就能遇上,可真是巧啊!”
“是啊,也不知是哪裡來的,讓夫人笑話了。”梵音笑的很含蓄,常媽媽的臉上尷尬的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她剛剛把梵音一通誇,如今端上來的菜與之前的根本兩樣,她還能說些什麼?
方夫人看了看梵音,卻見她的笑容很平淡沒有慌亂,舉起筷子笑了笑,“不管做什麼,我都記得懷柳的這份好!”
挑起來吃了一口,方夫人面色一喜,“味道很好,懷柳的手藝果真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