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驟緊,白虎山頭雲亂。
一陣寒風吹來,樑植不由自主的裹緊了衣服。
厚熜老弟,簡簡單單的四個字,在樑植看來,比這寒風更加的刺骨。
已經多少年了,朱厚熜三個字,已經多少年沒有人叫過了。
前世自己乃是明朝皇帝,名諱自然無人敢提。
今世輪迴轉世成爲了炎朝七皇子,更加沒人知道。
可是眼前這個人,他是如何知道自己的來歷?
樑植僵硬的身子隨着樑俊的腳步聲慢慢的緊繃起來。
白虎山頂所有人屏住了呼吸,看着一步步向着自己走來的樑俊。
魏都和文淵不知道樑俊那句話是什麼意思,李秀寧則像是想通了什麼事情,看着蘇柔投去詢問的目光。
蘇柔緩緩的點了點頭,又有些愧疚的衝着李秀寧笑了笑。
“這人就是咱們洪門的新任龍頭殷誠。”人羣之中,知曉前因後果的楊齡低聲道。
樑定昌看着衆人,有心爲樑俊壯勢,高聲道:“太子殿下駕到,爾等還不跪迎?”
他整個人騎在高頭大馬之上,身後兩排驍騎衛手持長槍昂首挺胸,威風凜凜。
這突如其來的一嗓子,頗有當年張飛當陽怒喝的風範。
直接讓所有人都如遭雷擊,吃驚的都說不出話來。
這輩子,下輩子,甚至以後生生世世的驚訝,在場的諸位今天算是全都吃完了。
太子殿下?不是說是咱們的龍頭麼?怎麼成了太子了?
有心思活的,意外之後隨即欣喜的瞪大了眼睛,太子!
劉文靜先是一愣,隨後一笑,微微點了點頭:“果然不出我所料。”
樑俊也被樑定昌這一嗓子嚇到了,差點一個踉蹌踩滑。
好在所有人都陷入了震驚之中,沒人在乎樑俊這點小意外。
樑俊轉過頭來,沒好氣的瞪了樑定昌一眼。
樑定昌見樑俊看向自己,趕緊挺直了腰板,目視前方,一副神聖不可侵犯的模樣。
“跪就沒必要了。”樑俊衝着衆人微微一笑,走到了高臺之上。
樑植面色慘白,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樑俊不去搭理他,衝着魏都和文淵抱拳道:“大哥,三弟,久違了。”
魏都木訥的擡起手來,怎麼也無法將這個和自己一起殺過人,喝過酒的江湖好漢和高高在上,一本正經的太子形象聯繫到一起。
不光是他,就連李秀寧和花霜怎麼想都覺得違和。
尤其是花霜,自己隨便綁了個人,就是當朝太子?
這個一天天在山寨裡每個正行,不是和嘍囉們聊天扯淡,就是帶着他們下山嫖娼的人是太子?
如果他真是太子的話,那大炎朝當真是無藥可救了。
有這種心思的不光是花霜,在場這些人不少人都和她一般想法。
鐵牛怎麼想也想不通,自己好端端的殷大哥,怎麼就成了太子了呢?
成了太子那可就是鷹爪孫了,鷹爪孫可是和咱們勢不兩立的。
蘇柔第一個站起身來,走上前去,衝着樑俊行了一禮,恭敬道:“恭迎太子殿下。”
陳飛第二個反應過來,這種局勢下,自己已經和七皇子鬧掰了,如今太子來了。
雖說往日裡他陳飛從看不上太子,可這個時候,太子對他來說就是救星啊,而且從局勢上來看,太子和這幫子強盜之間的關係好像比自己剛剛的行爲更加的難以解釋。
只要自己抱住了太子的大腿,天塌下來有高個頂着。
當下趕緊跪下恭敬道:“臣虎賁衛陳飛,恭迎太子殿下!”
陳飛一確定,基本上就是證實了樑俊的身份,當下再無人懷疑,一個個面面相覷,跪還是不跪?
雖說這幫人剛剛一個個氣勢洶洶要造反,可真到了這個節骨眼上,對官府本能的敬畏佔據了大部分人的理智。
更不要說對面是整個炎朝除了皇帝第二大的人物,雖然是名義上。
要命的是,這人不光太子,還是大傢伙剛剛選出來的洪門龍頭。
按理來說,就算樑俊不是太子,衆人也應該向他行禮。
就在有人開始下跪的時候,樑俊哈哈一笑,道:“今天在這裡,只有凌雲寨殷誠,沒有什麼炎朝鳥太子!誰要是跪了,就是不給老子面子。”
此言一出,陳帆高聲叫好。
“太子爺,往日裡我最是看不上你,當初把你排在長安十八好漢榜第一,就是要羞一羞你。今天這裡也沒有什麼朝廷少都陳帆,只有白麪小郎君陳帆。太子爺,你今天能說出這番話,我陳帆認你這個天地會兄弟!”陳帆這番話沒把陳飛氣的吐血,此時此刻才覺得劉文靜當初真該把他砍了。
只知道自己這個兒子不着調,但是萬萬沒有想到如此的不着調。
太子說的這番話傳到朝廷裡面,頂多是挨頓罵,禁足三月。
陳帆這話要是傳到那幫子御史耳中,就算自己妹妹再得寵,這個威武大將軍只怕也是當到頭了。
更不要說,劉文靜這孫子還在長安城內給自己下了那種挨千刀的套。
一想到這,陳飛整個人入墜冰窖,全身上下,沒有一絲熱氣。
“好!”樑俊看着陳帆,雖然感覺到意外,這孫子不是死了麼?
當下也不是在意這些細節的時候,他抱拳衝着陳帆高聲道:“說的好,這炎朝鳥太子,哪裡有虎嘯山林爽快。”
樑俊哈哈大笑,忽而看着曹破山道:“曹當家的!”
曹破山一個激靈,這會子早就沒有了當什麼綠林盟主,爭什麼洪門龍頭的心思,聽到樑俊叫他,顫顫巍巍的道:“在,在。”
他也不知道該如何稱呼好,只能硬着頭皮行了一禮,心中忐忑不安,當初自己在白虎山下,對他可是不怎麼客氣。
樑俊看着曹破山,見他一副唯唯諾諾的樣子,笑的更加開心,道:“怎麼,當初那個立志要做隴右道綠林盟主的曹當家去哪裡了?”
曹破山額頭之上冷汗不斷,連連道不敢不敢。
樑俊冷哼一聲,高聲道:“有什麼不敢?今天這英雄大會,不就是爲了將咱們隴右道上被朝廷壓迫的兄弟們聚集起來,不就是爲了要造反麼?”
他說着,看到一旁張角的大旗,心中將旗幟上的字唸了一遍,不由的點了點頭,上前一步,將那旗杆握在手中。
衆人齊齊的看着他,只見樑俊手上一用力,將大旗舉起,走到高臺中央,重重的砸在了地上,高聲道:“洪炎不公,草民固窮,說的一點都沒有錯。你們落得如此田地,妻離子散,家破人亡,都是因爲什麼?就是因爲朝堂之上奸邪當道,就是因爲官府中鷹爪孫貪得無厭。今日既然是造反,就別藏着掖着,就他孃的造起來。畏畏縮縮,瞻前怕後,是個什麼男人?你們可對得起被這羣貪官污吏逼死的親人麼?”
樑俊說到着,怒目而視,羣盜一個個額頭之上青筋乍起,面目猙獰,黑鬍子一咬牙:“他孃的,反了他孃的!”
羣盜這一天憋着的火,被樑俊這幾句話撩撥起來,一個個面紅耳赤,跟着高聲道:“龍頭大統領說的沒錯,反了他孃的!大不了去下面一家團聚,老子早就不想活了,十八年後老子又是一條好漢!”
羣情激憤,聲勢震天,看着高臺上舉着大旗的樑俊,一個個露出狂熱的神情。
樑俊聽到有人叫他龍頭大統領,知道黑鬍子成功完成了自己安排的任務。
只是不知爲何李大當家沒有當這洪門龍頭,反倒是自己當了。
無所謂,反正現在也不是計較這些的時候,大不了以後再退位讓賢。
現在這個時候可不能因爲自己太子身份,讓這羣人對自己離心離德。
羣盜高呼了許久,才緩緩的平靜下來。
可看向樑俊眼神中的狂熱卻絲毫沒有消退。
劉文靜見這番場景,心中愕然,不由的想起夫子說的話,口中喃喃道:“夫子,難道這就是你說的王道之法麼?”
“大哥,三弟,兄弟我之前不得已隱瞞身份,還望大哥,三弟原諒!”樑俊衝着魏都和文淵略有歉意道。
不等二人說話,樑俊看着衆人道:“我和魏都、文淵意氣相投,皆爲生死兄弟。當日迫於無奈,用了殷誠名字。今日當着天下英雄的面,願重說誓言!我樑俊與魏都、文淵,不求同日生,但求同日死,皇天后土,實鑑此心,背義忘恩,天人共戮!”
說罷,轉頭看向二人,道:“大哥、三弟,可還願意與樑俊皆爲兄弟?”
文淵面色激動,快步上前,衝着樑俊單膝而跪,高聲道:“二哥,不管你叫殷誠也好,樑俊也罷,都是我文淵二哥,若有虛言,天人共戮!”
樑俊也難掩心中激動,重重的點了點頭,將文淵扶起來,轉而看向魏都。
魏都面色沉穩,見樑俊一臉期望的看向自己,緩緩的站起身來。
走到樑俊面前,看着衆人道:“我魏都祖上雖是皇族,可既然旁人不認,那這皇族的身份不要也罷。”
他說着撇了一眼樑植,接着道:“當日我與文淵、樑俊義結金蘭,不求富貴,只求忠義。樑俊是太子也好,是草寇也罷,都是我魏都沒有血親的親兄弟。若有違背,天誅地滅,不得好死!”
說完鄭重的看着樑俊,一把握住旗杆,口中道:“二弟。”
文淵也站起身,握住了旗杆,激動道:“二哥!”
樑俊見二人真切的看着自己,心中歡喜無比,道:“大哥,三弟!”
羣雄見了,一個個高聲叫好,全然都不在乎樑俊是不是太子。
就在此刻,一個陰冷的聲音,從樑俊的身後響起:“太子,你這是要造反不成?”
正是恢復心神的樑植。
樑俊聽了,冷冷一笑,心道:“老子沒找你,你倒是先找上老子了。”
他鬆開手,活動活動了筋骨,笑吟吟的走到樑植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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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烽火見了,趕緊上前,想要攔在二人中間,文淵緊隨其後,全身的氣息絲毫不加掩飾,宛如實質的殺機讓江烽火不敢動彈。
“你若想死,再往前走一步。”文淵冷冷的看着江烽火,眼中充滿了不屑。
額頭上豆大的汗珠止不住的往下流,江烽火竟定在那兒,腿腳不敢再往前一步。
樑俊不去管他,走到他面前,居高臨下看着正襟危坐的樑植。
樑植沒有絲毫畏懼,擡起頭看着樑俊,露出輕蔑的笑容。
風,起了。
“啪”
樑俊手掌快如閃電,狠狠的扇在了樑植的臉上。
瞬間,一個血紅的掌印出現在樑植雪白柔嫩的臉頰上。
不等樑植反應過來,樑俊一把拉住他的衣領,眼中露出擇人而噬的兇狠,看着眼前這個軀殼中藏着前世明朝皇帝的樑植。
“朱厚熜,你記住,這裡不是明朝,你也不是皇帝。老子是太子,只要老子一天不死,你就只是一個普通的皇子!在老子面前,不要擺你那狗屁皇帝架子,你曾經是王,老子也曾經是王。你的王是老天給的,老子的王是自己拿命拼來的。”
樑植被他這突如而來的一巴掌扇懵了,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樑俊。
心中涌起一絲從未有過的驚恐。
“你記住了,這輩子你是我弟。在我面前,你永遠是個弟弟。”
他說着鬆開樑植的衣襟,輕輕的拍了拍他的臉,重複道:“弟弟知道麼,你就是個弟弟!”
說罷,樑俊轉過身,看着在場所有人,高聲道:“老子是太子,老子就是要造反,就是要讓跟着我的兄弟,讓雍州百姓,讓炎朝百姓不再受人欺負,讓他們吃得飽穿的暖,活的有尊嚴!誰還有意見,站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