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飛聽到此,已無血色,劉文靜走到他面前道:“我知將軍最是愛權,目光短淺,寧願讓手下虎奔衛全軍覆沒,也要報殺子之仇。而當朝皇帝也是個疑心極重之人,就算叛軍圍住京師,也不願讓周邊州府帶兵前來解長安之圍。而江南道、河北道已反,光是這兩處,已經讓朝廷錢糧匱乏。要想解長安之急,只能下令天下諸侯勤王,而這天下諸王之中,哪一個都不是省油的燈。所謂請神容易送神難。魏二爺,若是你接到聖旨,帶兵去了長安,解了長安之亂,可還願意回鳥不拉屎的北涼?”
魏都聽了,皺了皺眉,緩緩搖頭,道:“自然是不願意回的。”
劉文靜點頭道:“因此,若真到了那種地步,你去不得,其他人也去不得。但是這天下只有一人,皇帝不會擔心她奪權篡位,那便是鎮南公。畢竟鎮南公乃一介女流,又有祖訓,永鎮山南,縱然前來勤王,立了天大功勞也得回山南去,所以我便尋思到時候讓人在太平教起事之後奔赴長安,只說鎮南公有珍寶獻給皇帝,皇帝必然命鎮南公前來勤王。只可惜,啊,只可惜。”
他說着連連搖頭,臉上充滿遺憾之色,張角微微一笑,道:“壞了先生大計,莫要往心裡去。”
劉文靜豁然一笑,道:“不妨事,不妨事,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嘛。”
二人有說有笑,像是一對好久不見的知心好友。
陳飛忍無可忍,接連二三被劉文靜這等戲耍,又得知這人才是殺了自己獨子幕後之人,惱羞成怒,大聲道:“豎子!安敢如此欺我,我必要生吞你肉!放泄我心頭之恨。”
劉文靜搖頭道:“將軍且聽我說完,再殺文靜也不遲,文靜一介書生,難道還能反抗不成還能如何?”
陳飛見衆人看向自己,神色之間多有敵意,面前又有將烽火這瘋狗攔着,無奈怒道:“賊子,你還有什麼話,一干說了,一會老子讓你死個明白!”
劉文靜哈哈大笑,道:“太平教不反就不反了,反正隴右道反了就行。於是小生又讓李長風李當家遊說曹破山曹當家,果不其然,曹當家動了要當綠林盟主的念頭。於是有了這英雄大會,諸位,才能在此聚義,共商大事。”
他環顧一週,好像爲衆人做了一件天大的好事。
曹破山一愣,四下裡去找李長風,可這滿院子人,哪裡有李長風的身影。
黑鬍子此時此刻後知後覺,反應過來,臉色憋得通紅,怒聲道:“原來先生找我,也是計謀之一!”
劉文靜看向黑鬍子,有些奇怪,道:“胡當家,若非小生,胡當家一介草莽,如何能夠與當世這些大人物同臺?”他臉色一沉,陰聲道:“你能做我的棋子,那是八輩子修來的福氣,再若多言,信不信頃刻之間,我讓你去見華青柏?”
黑鬍子原本是風風火火,吃軟不吃硬的性子,若是旁人這般說,就算是死,他也絕不低頭。
可劉文靜一介柔弱書生,說出這話來,黑鬍子不僅不敢反駁,反而欲言又止,猶豫一番,氣憤的一跺腳,不再說話。
“如今,魏家、太平教、蘇大家、刺史大人、雍州百寨,萬事俱備,只欠陳大將軍一把火,這烽火燎原之勢,就成了!”劉文靜看着陳飛,不由自主的興奮起來。
衆人見他如此模樣,心中是又敬佩又憎恨,卻又無可奈何。
此時木有成舟,果如他所說,在場所有人都被他攪在一團,想要抽身,已經是絕無可能的事。
陳飛此時此刻,整個人像是被用火架在爐子上烤。
先是喪子之痛,又是戲耍之仇,哪裡還去在乎樑植怎麼想,只想着一心將這賊子殺了,以泄心頭之恨。
“你這妖言惑衆的賊子,某家回到長安,一定上書陛下,讓陛下下旨,將楚秋九這亂臣賊子千刀萬剮!”陳飛咬牙切齒,說着就要擡到來砍劉文靜,只可惜江烽火在前擋着,讓自己動不得分毫。
“殿下!”陳飛轉頭看向樑植,道:“殿下,爲何攔我?”
樑植自負聰明無比,又兩世爲人,見劉文靜侃侃而談,雖然也對他的計策和行事心驚。
但劉文靜的出現不僅沒有讓樑植感到害怕,反而讓他有些心血上涌,棋逢對手的感覺。
劉文靜這邊說,他心中則在想:若是我,我該如何做。
劉文靜將整件事緩緩道來,樑植也在腦海裡不斷的設想,這一步做的對不對,那一步換作是自己是否可以比劉文靜做的更好。
此時此刻,劉文靜還沒有說完,他怎麼可能會讓陳飛動手?
“讓他說完,山下有重兵把守,此處又有這些豪傑,他劉文靜一個柔弱書生,還能上天不成?”
樑植心裡一直苦思冥想,無論如何也想不通,劉文靜在這種情況下,靠着什麼能夠把陳飛說反了。
可他絕非信口雌黃之人,既然說出這話,就一定有把握。
樑植左思右想都想不出該如何做,心中無比的好奇,道:“我倒是要看看他如何能把精忠報國的威武大將軍,變成壞我超綱的亂臣賊子。”
陳飛臉色慘白,連忙到:“殿下,臣與他有殺子之仇,怎麼可能會聽他擺佈?殿下休要聽這人妖言惑衆,讓某家一刀殺了他,爲我兒報仇!”
江烽火手中的刀穩穩的封住了陳飛的去路,沒有樑植的命令,陳飛的親衛也不敢上前相助,只能尷尬的站在一旁。
樑植不讓陳飛殺劉文靜,最根本的原因還是要讓在場這些人清楚,他們與朝廷做對乃是上了旁人的當。
如今除了造反之外,還有一條路可以選。
那就是投靠他七皇子樑植,這也是樑植沒有強攻白虎山,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帶着幾個親衛就敢上山的原因。
他要讓隴右道的強盜知道,想要榮華富貴,不需要造反,跟着我樑植就可以。
要讓魏家明白,想要恢復北涼王的爵位,不需要支持造反之人,跟着我樑植就可以。
要讓太平教的張角曉得,想要成爲國教,不需要造反,只要支持我,跟着我,將常玉交給我。
等到日後自己坐了皇帝,就是你張角當國師之日,到時候舉全國之力,助你張角修仙問道,豈不是容易之極。
若是其他人來說這話,張角並不買賬,反而會嗤之以鼻。
可他樑植乃是出了名的崇道皇子,張角兩世爲人,乃是死忠的道教中人。
普天之下,若說誰對道教最推崇的,除了七皇子再也找不出第二個人來。
因此樑植有七成把握說服張角,而剩下的三成就要去賭了,賭張角究竟是不是像他所說,乃是漢末太平道天公將軍轉世。
同樣兩世爲人,樑植知道,如果張角和自己一樣,他造反絕對不會是爲了皇位,而是爲了成仙!
自己上輩子已經是皇帝了,這輩子坐不坐皇帝對他來說,根本沒有任何吸引力。
他費勁心機要登上那個位子,爲的是要舉全國之力,修仙成道,成爲仙人。
而張角,只怕和自己是一個想法。
若張角真的和自己一樣,乃是天選之人,重活此生,那麼最瞭解張角的人,就是自己,他又如何能夠拒絕自己的邀請?
此時此刻,樑植就是要讓劉文靜說,讓他告訴所有人,這種局勢只有依靠着他樑植,所有人才有出路。
劉文靜越是讓衆人感覺到可怕,他樑植的目的越能容易達到。
陳飛如何想,樑植一點也不在乎,就像劉文靜說的那樣,他只不過是一個棋子,若是敢有怨言,自己有一萬種法子讓他生不如死。
劉文靜聽到樑植這樣說,微微一笑,道:“陳將軍,七皇子殿下已經將你做了棄子,你還不知,當真是可悲可嘆。哎,將軍若聽我言,切莫要回長安,而是直奔山南,將楚秋九繩之以法,就地斬決。”
陳飛面無血色,心中恨極了劉文靜,冷聲道:“日後自有這一天,用不着你來說。”
劉文靜連連搖頭,擺手道:“不不,陳大將軍,你這次不去,只怕以後就沒有機會帶兵了。”
陳飛一愣,心裡涌起一絲不好的預感,失聲道:“爲,爲何這樣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