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寧的臉色沉了下來,心情有些複雜。
樑錦對於他來說,算得上有生死之仇的。
畢竟自己的主公孫權,便是死在了他的手裡。
以甘寧的性格,他絕對是要爲孫權報仇的。
所謂知彼知己,方能百戰百勝。
爲了報仇,甘寧在長安城裡悄悄的蒐集着關於樑錦的任何情報。
時間一長,情報多一些,真實的樑錦是個什麼樣的人,甘寧算是大概瞭解了。
瞭解的越深,甘甯越糾結。
那就是他覺得樑錦方纔是自己心中理想效忠的對象。
尤其是當殷誠轉述樑錦這句十分霸氣的話後,甘寧愈發的感覺,樑錦很對自己的胃口。
這種想法讓他很糾結。
殷誠自然不知道他在想什麼,見甘寧陷入沉思,悄悄的走到欄杆旁,將周噴虎拉了上來。
周噴虎終究是個文弱書生,哪裡受過這種罪。
殷誠將他拉起來之後,周噴虎已經昏厥過去。
試探了下鼻息,氣若游絲,若是再晚拉上來一會,估計就徹底的回不來了。
甘寧根本不在意周噴虎的生死,看着殷誠道:“可是,大皇子既然想派船出海,將貨物運往弗朗機也好,想要趁機政府弗朗機也罷,爲何要招安我等?”
文淵也有此疑惑,他和蘇柔來巴陵的路上也曾因爲這個問題商討過。
可商討了半天,也想不通其中的緣由。
不光樑錦發瘋了一樣招安天下水賊,連天策府也派出人四處打探。
慢了一拍的樑濟,搶不到周邊的水寇,反而打起了山賊強盜的主意。
殷誠道:“因爲他們不知道弗朗機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國家。”
見文淵和甘寧面露疑惑,殷誠將周噴虎平放在地上,保持呼吸順暢。
而後站起身來看着二人道:“弗朗機能夠吃下那麼多貨物,其國力必然不弱,大皇子也好,秦王也罷,這些人雖然有的時候殺心很重,但並不代表沒有腦子。”
殷誠指了指自己的太陽穴道:“相反,他們是天下最聰明的一羣人。”
“從大炎到弗朗機,路途遙遠,誰也不知道具體的航線,但大皇子敢讓人殺掉他們,顯然是從他們手裡找到了航海圖。”
殷誠坐下來,見甘寧聽的聚精會神,反倒是放慢了節奏,慢慢的給他分析着。
“大皇子即便有航海圖,可想要從海上到弗朗機,也是十分困難,甘將軍乃是水軍出身,應該知曉,海上行船與陸上行車乃是天壤之別。”
甘寧點了點頭道:“殿下所言極是。”
他心中卻有些納悶,這位來歷前後矛盾的太子怎麼看起來也很懂水軍作戰?
甘甯越是露出看不透自己的表情,殷誠心裡越踏實。
“而大皇子等人的軍隊士卒,多半是北方人,不習水性,長江之中坐船尚且有些勉強,更何況是出海?因此不管是大皇子,還是秦王,他們都繼續擴充各自的水軍,從而在水軍的基礎上,訓練楚能夠越洋作戰的海軍。“
文淵有些明白,恍然大悟的點了點頭。
殷誠道:“而想要訓練處一支合格的水軍,本就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更何況訓練出一支可以越洋作戰的海軍,沒有三年五載,根本見不到成效。”
“可他們現在,誰都懂不了那麼長的時間,因此最快捷的辦法就是直接招安天下水寨之中的綠林豪傑。”
甘寧之前只知道樑錦和天策府是真心要招安自己等人,卻沒有想過這其中的緣由。
此時聽殷誠分析,心中豁然開朗的同時,更是確定了眼前這人乃是真正的太子。
如若不然,不可能說的這般通透。
甘寧的一舉一動,全都在殷誠的關注下。
見他神情緩和了許多,殷誠知道他在對自己慢慢放下戒備。
放下戒備就好,只要甘寧開始放鬆下來,自己有的是辦法讓他歸順自己。
甘寧想了想,覺得聽了殷誠的話,之前有些疑惑明白了,可又有新的疑惑產生。
“敢問殿下,若是如此,大皇子等人爲何直接在江南沿海州縣組建軍隊,徵召士卒,這樣豈不是比招安我等水寇來的容易?”
見甘寧自稱水寇,臉上沒有任何的異樣,殷誠微微一笑。
甘寧果然不愧是東吳江表十二虎臣之中最爲桀驁不馴的,性格確實與一般人不同。
“因爲他們出海有退路,你們出海乃是死路。”
既然甘寧都如此放得開,殷誠也不再遮掩,直截了當的說道。
甘寧一愣:“死路?”
殷誠點頭道:“沒錯,以我對大皇子他們的瞭解,在招安天下水賊的同時,也已經開始着手在江南組建海軍了。這兩件事是同步進行的。而招安之後的水寇出了海,乃是爲他們的海軍打前站,你們能夠通過航海圖到弗朗機,那是最好不過,你們若是到不了,也只是給他們排除一些錯誤的航線而已。”
甘寧非但沒有因此生氣,反而認同的點了點頭道:“殿下說的沒錯,若換做是我,我也會這樣做。”
殷誠道:“只是他們也知道,自己懂個屁的訓練海軍,樑錦也好,樑羽也罷,不管歷史之上如何的英明神武,如何的英勇善戰,他們也只是陸地上的霸主。秦也好,唐也罷...當然,甘將軍也許並不知道樑羽的來歷,但不管如何,你只需要知道,他們是不懂海戰的,更不知道大海是什麼樣的。”
甘寧心道:“莫說是他們,即便是我,也沒有海戰的經歷。”
只是這個時候,甘寧也不願被殷誠小瞧,閉口沉默不說話,認真聽殷誠說。
殷誠接着道:“當然,他們也清楚自己的弱點,因此方纔要招安你們,天下的水寇雖然不多,卻也不少,足夠用天下水寇的性命,鋪出來一條通往弗朗機的航線。而有了你們用生命換來的經驗,他們訓練的海軍就算再不濟,也不會廢物到順着航線還去不了弗朗機的地步。”
聽到這,甘寧有些慶幸。
當初趙君慕帶着人招安廬州各路水寨的時候,好在自己沒有答應。
而當初廬州不少水寨卻全都欣喜的接受了招安,這個時候只怕已經開始準備出海了。
如果真如太子所說,只怕自己這輩子也見不到他們了。
殷誠幾乎不給甘寧想更多的時間,接着道:“當然,如果你們這些人運氣不錯,沒有死多少人就到了弗朗機,甘將軍,你覺得那些水寇登陸之後,會做什麼?”
甘寧沉聲道:“自然是要大開殺戒,洗劫一番。”
別的地方的水寇甘寧不瞭解,可廬州附近的那幫水寇們,甘寧卻是清楚的很。
如果廬州的山賊土匪乃是被逼落草,那廬州的水寇則大多都是趁亂下水的。
種地的活不下去很容易,地沒了,他們就只能造反。
可靠着山水討生活的,卻不是那麼容易餓死的。
可以這麼說,如果把廬州的水寇全都捉起來,挨個的砍頭。
這裡面肯定有冤枉的。
但如果讓他們站在一排,殺一個放一個,肯定有放跑一些真正的江洋大盜。
所以甘寧能夠想象得到,如果這幫人當真到了一個沒有人管束,又十分富庶的地方,這羣人必然會露出最兇殘的一面。
殷誠點頭道:“沒錯,大皇子和天策府那些人,也是想讓他們這樣做。”
“一旦那些水寇開始在弗朗機殺人越貨,弗朗機對他們沒有任何辦法,那麼,大皇子的船隊會以最快的速度殺到弗朗機。甘將軍,你猜一猜,大皇子的軍隊會怎麼做?”
甘寧渾身一顫,他也是帶過兵打過仗,熟讀兵法之人,聽到殷誠發問,心裡馬上浮現出了極有可能出現的畫面。
殷誠見甘寧臉色十分的難看,猜到他已經想到了結果,點頭道:“沒錯,大皇子的軍隊會連你們和弗朗機的軍隊一起全都殺掉。然後佔領你們打下的地盤。”
“當然,如果你們打不過弗朗機人,大皇子的船隊也會出現,但是這些船隊上只有商人和貨物,並沒有軍隊和武器。他們會以通商的名義,一邊和弗朗機人交好,打探他們的底細,一邊暗中支持你們找弗朗機的麻煩,等到你們兩敗俱傷之時。”
殷誠伸出手,將桌上的酒壺全都聚攏一堆,笑道:“商人和貨物又變成了軍隊與武器,將你們和弗朗機的軍隊一舉殲滅。”
甘寧此時全都明白,所有的疑惑迎刃而解。
“殿下說的沒錯,這樣做,對大皇子他們百利而無一害。”
殷誠繼續補刀道:“當然,在炎朝境內,這些水寇依舊是反賊的身份,永遠釘在恥辱柱上,世世代代無法翻身。”
文淵站在一旁聽完,長嘆一聲。
他雖然不懂政治,也不明白官場上的那些規矩。
可以他在長安城內待的這些日子觀察所見。
自己二哥說的這些雖然是猜測,但文淵相信,大皇子和天策府的人都是這樣打算的。
只有這樣,天策府和大皇子等人,方纔能夠在保證自己的根本不動搖的同時,還能夠通過弗朗機開闢出一條海上絲綢之路。
所以說,這一切的動機,又都是來自於殷誠。
如果不是因爲殷誠打通了通往西域諸國的絲綢之路,死死的在錢財上卡住天策府和大皇子等人。
他們也不會如此着急,見到一幫弗朗機人就大張旗鼓的打算搞事情。
甘寧忽而擡起頭來,看了看殷誠,消失的警戒又出現了。
“敢問殿下前來巴陵,又是爲了何事呢?”
殷誠的這些話,甘寧基本上可以確定就是事實。
他剛想發問,想要聽一聽這位太子有沒有什麼破局之策。
可話到嘴邊卻想到一個要命的問題。
太子既然如此清楚,那他來巴陵又是爲了什麼呢?
是不是也是如大皇子和天策府一樣,爲了招安洞庭湖的水寇而來呢?
而剛剛他所說的,是不是招安了洞庭湖水寇要做的事情呢?
氣氛瞬間緊張起來。
甘寧死死的盯着殷誠,等待着他的回答。
殷誠忽而一笑,沉聲道:“我自然也是爲了組建東宮海軍而來的,而且在我的計劃裡,招安了洞庭湖的水寇,下一步就是去廬州尋甘將軍。”
甘寧站了起來,後退一步。
“只不過,我與他們的不同的地方是,他們招安水寇當炮灰,而我招水寨之中的綠林豪傑,爲的是組建大炎真正的海軍!”
殷誠看着甘寧,無比真誠的說道。
甘寧,心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