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跟着,司嵐笙遣出的嬤嬤也都到了。
司嵐笙身邊得用的嬤嬤,見慣了內宅中事。雖不是大夫,處理起女人的問題來,卻比臨時請來的郎中還要強上半分。
見到方錦暉蒼白的臉色,額角因腹中疼痛而流下的冷汗,便明白了是怎麼回事。讓下人扯起了帷幔,嬤嬤用搓熱了手掌,在她的腹部輕輕按摩,緩解着疼痛。
方錦書緊張地抓住她的手,道:“若是不舒服,大姐姐千萬別忍着。”
方錦暉只覺腹中陣陣絞痛難忍,但這畢竟是在外面。自幼的良好教養,讓她死死咬脣忍住呼痛聲。
她扯出一個虛弱的微笑,讓妹妹安心。隨着嬤嬤手上的動作,過了半晌才緩解了些許疼痛。
“四姑娘,”嬤嬤道:“眼下只能緩解,大姑娘這等情形,還是趕緊回府休養的好。”
方錦書應了,當即安排起來,下人們領命而去。
“嬤嬤,您先守着大姐姐。”吩咐完畢,方錦書朝着權墨冼走去。既是又欠了他一個大人情,總該大大方方地去道個謝。
之前簇擁着衛亦馨的那幾名學子及青年官員,已經跟着她離開。留下的就只得權墨冼,和跟他孟不離焦的彭長生。
“見過權舉人。”方錦書走到他跟前,端莊地見禮,道:“感謝權舉人援手。”
因着踏青,權墨冼的着裝和往日不同,閒適而隨意。一襲雲青紋薄衫服帖地穿在他身上,用來束髮的青色髮帶在春風中飄蕩着,越發襯得體型頎長,自有一派從容瀟灑。
他眼中有着淺淺的笑意,看着她道:“什麼時候這麼客氣了?”
方錦書對他的態度,一直保持着冷淡的疏離。他自忖沒有任何地方得罪她,但她的態度實在令人玩味,讓他總是多留意着她的動靜。
以至於今日瞧見方家幾人被兩名郡主爲難,他想也不想便去找人來替他們解圍。這樣的舉動,現在想想,實在是有些衝動了。
聽出他語氣中的取笑意味,方錦書不爲所動道:“家父教誨,受人之恩,當涌泉相報。權舉人這份援手之恩,小女子記下了,他日定當相報。”
她越是端莊有禮,權墨冼的心中越是起了要捉弄她的心思。
“哦?”他挑眉一笑,道:“四姑娘可還記得,在山上的烤兔嗎?”
方錦書的俏臉微微一紅,他這是在說自己大大小小的受了這些恩惠,並沒有絲毫償還嗎?不跟他計較前世的惡已是不錯,他這還得寸進尺上了。
擡頭不客氣地瞪了他一眼,方錦書道:“一飯之恩,怎敢忘卻?”一個大男人,如此斤斤計較,虧得自己還念着他援手,特意前來道謝。
瞧着她氣鼓鼓的模樣,權墨冼哈哈一笑,將手背在了身後,忍住自己想要去捏她臉的衝動。
他們這裡說着話,下人們已經收拾妥當。芳菲上前稟道:“姑娘,我們可以走了。”
方錦書再次施禮告辭,巧琴扶着方錦暉上了滑竿,一行人沿着原路返回。
沒想到一家人好好地出門踏青,也能遇上這樣的事情。司嵐笙匆匆跟方慕青道了別,便帶着兒女們回去。
回到方府,先將方錦暉安置妥當,請了蘇神醫前來診治。
“大太太放心,大姑娘底子養得好,只是一時急症,好生調養當可無礙。”蘇神醫拿過原野上那名郎中開的方子看了,頷首道:“這方子就可以用,我再開一張藥膳方子,這幾日吃着就行。”
有他的這句話,司嵐笙才鬆了一口氣。
子嗣是大事,方錦暉嫁去的又是鞏家。若是婦科上沒有調理好,到鞏家遲遲不能得個一男半女,作爲長媳,她的壓力會很大。
爲了這門親事,鞏文覺連今年的春闈都放棄了,鞏家上下對方錦暉定然有些看法。若不是鞏文覺此子是值得託付的良人,就算時間緊急,司嵐笙也不會許了這門親。
哪裡知道,年年都有的踏青,今日偏生又這麼巧了,讓女兒受了這些罪。
方錦暉躺在牀上,腹中的疼痛已經緩解許多,有個問題想問,卻又有些不好意思。雖說醫者父母心,但她一個閨閣少女,又怎好意思問出口。
看見她欲言又止,方錦書替她問道:“蘇神醫,敢問大姐姐往後還會這般難受嗎?”聞言,方錦暉紅了臉,別開頭去,卻側耳傾聽等着答案。她沒料到,這種疼痛,竟然如此難受。
蘇神醫拈着鬍鬚微微一笑,道:“放心,頂多三個月,就能調養過來。”
方錦暉只是被嚇着了,後來溪邊地面陰涼潮溼,纔會突然痛了起來。並沒有病根,治起來也不困難。這其中的過程,方錦書很清楚,此時有了蘇神醫的話,便徹底放心下來。
出了翠微院,蘇神醫拱手道:“大太太可有閒暇?我有些話,想與您商議一番。”
司嵐笙應了,兩人到了花廳分賓主落座。
“大太太,您和府上四老爺的病情都穩定下來,接下來只需按月調整方子就行。”蘇神醫斟酌了一下言辭,道:“我想了想,沒必要繼續留在貴府,過幾日便搬出去。”
司嵐笙略微有些詫異,忙問道:“可是在府裡住得不慣?抑或是哪個下人不長眼,得罪了蘇神醫?”
方孰玉將他千里迢迢地從常州請來,他也用醫術折服了衆人。有蘇神醫在方家,衆人心頭都跟吃了一顆定心丸一樣。
只不過,他畢竟不是方家請來的供奉大夫,來去自由。司嵐笙早就預着他會走,卻沒想他這麼快就提出要求。
蘇神醫連忙擺手,道:“大太太想多了。我就是個閒不住的人,這些日子都在京中幾個醫館瞧病,難免有晚歸的時候。繼續住在貴府,實在是多有不便。”
他在年輕時一直遊歷天下行醫,有了兒子之後,纔在常州安家落戶。如今兒女都大了,各自成家,他又不安分起來,帶着小兒子四處行醫。
應邀來到京城是爲了瞧病,但這時在方家住着,太過清閒,他心頭也過意不去。另外總歸是旁人的府邸,住着也覺得束手束腳,不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