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泉離這裡是兩個方向,不過並不算遠。
小豹子這會可能有些餓極了,伸出舌頭不斷的四處舔着。嘴巴好似剛出生的嬰兒一般,四處呶着想要找吮吸的地方。
權墨冼將大拇指放到它口中,不一會便舔得津津有味。
方錦書在前面帶路,權墨冼抱着小豹子跟在後面,兩刻鐘便到了。
“這口溫泉不錯,得天獨厚。”權墨冼感嘆道。
方錦書笑了笑,道:“也是師姐們帶我來的。”
權墨冼將小豹子輕輕放入水中,或許是它習慣了他的懷抱,用兩隻前腳死死的抱住他的手不放開。
無奈之下,他只要將袖子捋高,抱着它浸到水中。
在溫熱的泉水中泡了片刻,它就已經止住了顫抖,甚至還舒服的打了一個哈欠。瞧着它如此可愛的模樣,兩人都笑了起來。
“得給它看看傷口。”方錦書道。
權墨冼點點頭,將它抱到岸邊,找了一塊平坦的大石放好。
方錦書拿出絲帕,輕柔的爲它清洗着傷口。將被血浸染的毛皮洗淨之後,她才發現在它的傷口處,還扎着兩根木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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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痛之下,小豹子低低叫着,那聲音像極了一隻可愛的貓咪。
“有木刺,我要拔了。”方錦書低着頭,探查着它的傷口,對權墨冼說着。
她不是大夫,但論起處理傷口來,還算熟練。
權墨冼應了,道:“稍等,我調整一下。”
他將小豹子重新抱回手中,換了個位置。固定住將它那條受傷的腿,以防它疼痛得掙扎起來,傷着自己。
方錦書的手很穩,一手按住它的傷腿,一手抓住木刺,猛地一下拔出。小豹子痛的“嗷”地叫喚了一聲,方錦書又眼疾手快的拔出了第二根。
總算好了!
方錦書鬆了一口氣,將木刺扔掉,用絲帕給它裹住傷口,還繫了一個漂亮的蝴蝶結。
權墨冼固定住小豹子的身體,眼睛跟着她忙碌而靈巧的雙手轉動着。看着她如鴉般的發頂,在這個瞬間他突然有些恍惚。
這個女孩,跟他見過的所有女子都不一樣。
他在鄉野間長大,但眼界並不狹窄。
盧丘鎮上有許多南來北往的消息,在鄉試時,也見識過唐州的繁華。
方錦書是他見過的第一個官宦人家的千金。但後來,承恩侯知道他的貢元身份後,特意請了他們一家人過去,吃了一頓飯。在那頓小型宴席上,承恩侯將他的兩個女兒引見給他。
那是真正的侯府貴女。
除此之外,同窗活潑嬌俏的妹妹、南市裡當壚賣酒的胡姬、書院老師知書達理的女兒,都在最美好的年華里,散發着別樣的芬芳美麗。
還有,給他啓蒙資助他鄉試的故鄉恩師,他的女兒純樸而美麗,見到他時未語先羞。但每次都鼓起勇氣叫他“冼哥哥”,悄悄替他縫補磨破的衣衫。
但在這麼多的女子中,方錦書是最特別的一個。
這種特別,不是來源於她的身份,而是因爲她是第一個他看不透的女孩。
回想第一次見面時,她看上去很害怕,但其實卻很冷靜鎮定。不但很好的回答了他的問題,還一路指引着馬車將她送回方府。
一個剛剛纔從柺子手裡逃出來的小姑娘,一個從來沒有經歷過風浪的閨閣小姐,哪來這樣的心志?
而這次相遇,她的儀態、她的鎮靜、她處理傷口時的嫺熟,在周遭環境改變時她超強的適應力,都跟她的身份不吻合。
一個從小在方家嬌養着長大的嫡出幼女,在暖房生長的花朵,怎會擁有這樣堅毅從容的性格?
這實在太過古怪。
追根究底,是權墨冼與生俱來的本性。他自幼就有一種天賦,能從紛亂的事實中看到真相。以至於還在盧丘時,東家丟了錢西家丟了鴨都會來尋求他的幫助,在四鄰八鄉里甚至小有名氣。
而他,也很樂於幫助鄰里。每一次解決掉這些的難題,他能獲得一種滿足的成就感,令身心舒泰。
也正是因爲他這樣的能力,才能在日後年紀輕輕的就坐上刑部尚書的高位。
方錦書不知道他在腦中已經對她產生了懷疑,她的全幅身心都被眼前這個小傢伙吸引了過去。紮好蝴蝶結後,將小豹子輕輕的抱在懷裡。
它的身體很軟。剛剛泡過溫泉之後,古銅色的毛皮油光鋥亮的服貼在身上,再瞧不見之前那副狼狽之極的模樣。
只是它看起來更加餓了,皺着褐黑色的鼻子到處嗅聞着。耳朵豎了起來,尾巴卻耷拉着,小模樣看上去又是可憐又是可愛。
輕柔的撫摸着它的頭頂,方錦書看着權墨冼,發愁道:“芳菲怎地還沒回來,瞧它已經餓壞了。”
權墨冼醒過神來,將腦中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趕了出去,笑道:“算算時間,應該快到了。”
對方可是方家的千金大小姐,又不是鎮上那些鄰家女孩。自己想那麼多做什麼,她再有什麼古怪,終究也是兩個世界的人,和自己無干。
兩次相遇,都是意外。
除了此情此地,兩人將再無交集。
看着方錦書黑白分明的眸子,他自嘲的笑了笑,接過了小豹子。一到了他的手裡,小豹子便愜意的伸了個懶腰,伸出粉紅色的小舌頭舔了舔他的手心,趴在他懷裡睡了過去。
“你難道養過小豹子?”看他手法如此嫺熟,方錦書不解的問道。
權墨冼失笑搖頭,道:“怎麼可能?爲了供我讀書,幼時家裡養過好大一羣鴨子,還養了兩條大黃狗來看家。生下的狗崽子,都是我抱大的。”
“只是後來父親去世,家裡的族產被侵佔了去,只剩下十多隻鴨子。”說到這段過往,他的語氣中沒有黯然,只剩下一種徹骨的冷漠,好像在說旁人的往事。
方錦書敏銳的察覺到他心中的鬱結,想到他日後在京中的傳聞,果然不是空穴來風。
沒想到他的少年時代,原來受了這些苦楚坎坷。這個時候,她總該說些什麼,想了想道:“權舉人不必放在心上,世態炎涼乃是人之常情。如今,他們不都得來奉承於你?”
“奉承?”權墨冼嘴角的笑容有些冷冽,眼眸如墨一般漆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