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了女兒的未來,喬夫人使出了全身的力氣,身上敏捷得不像有病在身的婦人。
“你這是做什麼?”司嵐笙吃了一驚,忙將她扶起。
喬夫人順勢起身,她跪下是表明求人的態度,要是再不起來就是無賴了。
“我知道,這件事也是難爲了你。”她用絲帕按了按眼角的淚,道:“我只求你幫我。只要萱丫頭能進你方家的門,我保證她的嫁妝裡,至少有十本孤本。她的外祖父在官場的人脈,也會全力支持泉哥兒。”
她這是孤注一擲了!
司嵐笙倒吸了一口涼氣,十本孤本,這隻有世家大族的深厚底蘊才能拿的出來。此外,陸怡沁的父親,本就是陸家嫡支,手裡掌握的資源誰也不知有多少。
一旦兩家聯姻,方家原本薄弱的根基就會迅速得到補充,方家崛起將勢不可擋!
喬夫人默默地看着她,等着她消化自己話中所帶來的好處。半晌後,她補充道:“我當初的嫁妝,嫁到喬家後沒怎麼花用,也一分爲二,一半留給世傑,一半留給萱丫頭做嫁妝。”
男婚女嫁,向來是女方矜持着,等男方來求。但到這裡卻徹底顛倒了過來,喬夫人知道自己沒有時間,只能傾其所有,爲自己的愛女鋪一條康莊大道。
陸詩曼抵京之時,她就開始爲喬彤萱的婚事打算。要想女兒日後能幸福,不僅夫婿的品性才學是上上之選,更要家風良好,婆婆的性子好。
她將滿京裡的青年俊彥都扒拉了一遍,最後才鎖定到了方家。
方家是慶隆帝登基後才搬了進來,同一個坊裡只住了兩年多,但喬夫人早就着人留意着方家的動靜。
方穆品性端正得近乎刻板,方孰玉是溫潤君子,在翰林院有大好前途。司嵐笙性情溫婉賢淑,精於夫人外交,性子綿軟了一些,但對兒媳婦來說卻是個福音。
之外唯一讓她有所顧慮的,就是方家二房實在是爛泥扶不上牆。
但經方錦書被拐賣之事後,方孰玉出手將最不成器的方孰才逐回了魏州,斷了禍患。方慕笛的事雖然惹來流言蜚語,但她冷眼看着,方家兩房之間卻比以前更加和睦。二房已經徹底失去了話語權,包括方慕笛的婚事,都交到了司嵐笙手中。
既然方家大房已經徹底主導了方家,那二房就不用再擔心。
加上方梓泉年紀小小,卻難掩其光華,假以時日,前途定然一片大好。如此種種,終於令喬夫人下定了決心,要將所有的賭注都押在方家。
她這一次次的大手筆,將司嵐笙震得說不出話來。她也不是沒有見過世面的,但喬夫人出手實在是闊綽。
“實不相瞞,”司嵐笙斟酌着言辭,道:“泉哥兒的年紀,比你們家世傑還要小上一歲。我們家,原本沒有打算在這個年紀給他定下親事。”
方梓泉如今才十二歲,男子要十八才束髮及冠,通常在十四五歲的年紀,纔開始考慮婚事。喬世傑也才十三歲,但過了年就十四,以兩家的關係,提前談婚論嫁也是可以的。
但方梓泉實在是太小了些,喬彤萱如今也只得十歲而已。
“我明白。”喬夫人點點頭道:“你也是母親,我自然能體諒你爲兒女着想的一番苦心。”她之前就看出來,司嵐笙想要爲了方錦暉探她的口風,只不過是被她搶了先。
“我等你的答覆。”
她有把握,就憑她剛剛開出的這些條件,根基薄弱的方家不可能會拒絕這門親事。
司嵐笙會猶豫不決,但方家的男人不會。沒有人比出身於世家的她更清楚,爲了家族利益,男人們會無情到什麼程度。
更何況,方梓泉娶了喬彤萱,對方家有百利而無一害。喬彤萱又不是什麼嫁不出去的女子,若不是因爲形勢所迫,她也不會選擇方家。如果,她能多活上十年,一定能讓喬彤萱嫁得更好。
可惜的是,她一旦用兒女婚事換得了陸家的支持,她的命就只剩下幾個月。到那個時候,喬彤萱就是喪母長女,能嫁入方家是最好的歸宿。
對自己的愛女,陸怡沁怎麼捨得將她的命交到陸詩曼手裡,再次成爲陸家的棋子?她願意用原本就不多的壽命,將她腳下的路鋪好。
房中沉寂了下來,兩人各自想着心事,只有香爐裡嫋嫋升起的藍色煙霧,不斷上升,然後消散。外面傳來喜慶熱鬧的聲音,這房中卻縈繞着一種悲涼的氣氛。
良久後,司嵐笙輕聲問道:“你恨她嗎?”
喬夫人微微搖頭,道:“她和我的命運一樣,何來恨?我自己的身子不爭氣,怪不得他人。”
而且,她和喬文信相遇雖然是陸家的刻意安排,但兩人正值青春年少,也渡過了不少的好時光。而對陸詩曼來說,喬文信的年紀差一點就可以做她父親。要嫁給他做繼室,也不知道她和陸怡沁兩人的命,到底是誰更好。
司嵐笙嘆息一聲,慶幸自己未曾生在世家大族。在這樣的龐然大物裡,每一個人都要爲家族而奉獻,身不由己。
“不知道吳家夫人到了沒有,我去看看。”司嵐笙道。
“我精力不濟,就不去了。見着了她,勞煩你替我告個罪。”說完了心頭大事,喬夫人的精神鬆懈下來,面上不正常的紅暈越發明顯。
“你好好歇着,我一定把話帶到,開宴了我讓紅霞來請你。”
送走了司嵐笙,伺候喬夫人的丫鬟回到她身邊,伺候着她飲了熱茶。喬夫人的手都在微微顫抖,額頭上更是冒出了密密麻麻的汗珠,呼吸急促,聽上去就像破舊的風箱,使不上力。
她方纔強撐着,纔沒讓司嵐笙發現她的身子已是強弩之末。女方向男方開口提親事,已經是不應該,她不想讓司嵐笙看出來。
喬夫人不只是在司嵐笙面前強撐,在整個喬家和陸家的面前,她也一直撐着,才營造出她還能活個兩三年的假象。背地裡,她卻在服用一種催發生機的藥丸,爲兒女們謀劃着生路罷了。
這其中的真相,只有這個一直陪着她長大的丫鬟翠眉才知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