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錦書斂禮道:“讓您擔心了,是書兒的不是。”
“這孩子說的什麼傻話。”衛思婕笑看着她,眉眼都柔和了下來,道:“許久未曾見到你了,我這還怪念着你的。”
她在方錦書身上,尋到了和自己無緣女兒的影子。在一心籌劃着報仇的同時,有多少個不眠之夜,是在思念中度過。
駙馬的笑容,和女兒的臉相繼出現。她幻想過多少次,他們兩人都還在人間。但一室的冷清告訴她,那樣的日子已經一去不復返了。
方錦書,已經成爲了她唯一的慰藉。衛思婕不是沒有想過,請方錦書來她的公主府裡玩耍,只要看看她就好。
但她自己知道,此次還俗回京,圖謀甚大,且毫無把握。以她的身份,要去向最得寵的太子復仇,無異於癡人說夢。
因此,她寧願忍了思念,也不敢讓方錦書來。就怕有朝一日復仇不成,自己死了也就罷了,連累了她便無處尋後悔藥去。
這會在寧蘭原上遇見,她看着方錦書,心頭無端覺得安定了許多。
“書兒也念着您。”方錦書脆聲道:“小半年不見,您看上去像跟畫中仙子一般,書兒剛開始都不敢認,就怕認錯了。”
衛思婕輕輕一笑,撫着面頰道:“人靠衣裳馬靠鞍,自然是不一樣的。”她的笑容很淡,有一種看透世情的瞭然,依稀可見當初靜了的痕跡。
她不願再繼續這個話題,將目光轉向被巧琴扶得半坐起來向她見禮的方錦暉,問道:“瞧着面色不好,可是哪裡不適?”
事情的起因她未曾見到,權墨冼匆匆去請她時,只知道方家姑娘被兩位郡主堵住爲難了。
方錦暉捂着肚子,腹中傳來的疼痛讓她面色發白,虛弱道:“謝謝七公主關心,臣女有些腹痛難忍。”
她是頭一次來葵水,一早出門時只是隱隱作痛而已。但這一通折騰下來,擔驚受怕不說,溪邊的地面本就溼冷,躺了這片刻這便愈發難受。
同是女人,衛思婕略想一想便明白了是何緣故。吩咐道:“地上冷,扶去上面暖和的地方坐着。”
方錦暉告了罪,由巧琴扶着離開。
人少了,衛思婕牽着方錦書的手,關切的問道:“許久未見,這些日子你過的還好?年前聽說了不少是非,幸好最後的結果不錯。”
“書兒一切都好。公主殿下您呢?”
“我自然都好。”就算有什麼不好,衛思婕也不會吐露半分。心頭的苦,她一人受了也就是了。想起之前的事,她問道:“幸而我今日來了,你們怎地惹了寶淳?”
說到這個名字,她有掩飾不住的厭惡之色。
世上有愛屋及烏,那也就有恨屋及烏。太子是害死駙馬的罪魁禍首,連帶着,太子府上的人都不招她待見。何況這個寶淳郡主,年紀小小就有了跋扈之名,愈發讓她不喜。
聽她詢問,方錦書道:“也真是巧了,我們剛剛下來不久,就碰見端成郡主。她要大姐姐作詩,但大姐她今日身子不適婉拒了。再後來,便是寶淳郡主來了,書兒瞧着,兩位郡主之間,彷彿有些什麼不愉快。”
她這番話,說得可算是直白了。若不是因爲在衛思婕面前,她斷然不會說得這樣明白。
“公主殿下,您怎樣來的如此巧?”方錦書問道。幾人默契地在拖延時間,盼着有人能來解圍。卻也沒想到,來人是衛思婕。
她再怎麼不受重視,也是先帝留下來的公主。若不是她的輩分死死地壓住了寶淳、端成兩人,她們怎會這樣乾脆利落地離去?
在衛思婕的身邊,她看見了權墨冼。難道,這次又要欠他一個人情債嗎?
方錦書心頭有些糾結,這一次次的遇見,每一次都或多或少地欠了他一點什麼。如果這次真是他去搬來了救兵,豈不是又欠了他一個大人情?
在前世,他明明是個權臣奸佞,冷硬如鐵。怎麼在少年時代,卻是個急公好義的性子?照這樣下去,她還有什麼立場,去佈局對付他呢?
卻見衛思婕頗爲後怕的撫着心口道:“幸而我來得巧,這還多虧了權舉人瞧見你們這方形勢不妙,特意來告知我。”
“還好他找的是我,換了別人,未必會特意趕來。”
衛思婕不明白權墨冼爲何正巧尋到了她,來替方家幾人解圍,方錦書卻在心頭悚然一驚。不爲別的,只爲權墨冼這份見微知著的洞察能力。
在淨衣庵時,靜了對她只是默默關愛,連庵中女尼都未必清楚。偏偏權墨冼卻通過蛛絲馬跡,推斷出了衛思婕不會袖手旁觀。
這份能力,實在是有些可怕。
方錦書抿了抿嘴,輕聲道:“書兒正該好好跟權舉人道謝纔是,這不是他頭一次幫我了。”
因爲心中的那份關愛,衛思婕特意去了解過方錦書,自然知道她被拐賣之事。想到這裡,她的眼神充滿了慈愛,撫了撫方錦書的頭頂,道:“都過去了。我也該感謝他纔是,不然也見不着你。”
“公主殿下……”
對她這般拳拳愛護之意,方錦書豈會感受不到?“有您這般愛護,書兒三生有幸。”
衛思婕笑了笑,道:“這話放在心底就是,往後不可再說。”
靖安公主纔是真正能保護方錦書的人,她默默看着就好。若大仇得報,纔是她能放開懷抱的一天。
方錦書這樣說,她擔心若是傳到靖安公主的耳中,會令對方不快,對方錦書不利。
這會兒功夫,郝君陌遣出去尋郎中和滑竿的下人陸續返回。
來的是一名京中醫館的坐堂郎中,替方錦暉把了脈,開了個方子調養,囑咐她多臥牀休息。女兒家的身子最重要,方錦暉又是方家的嫡長女,千萬馬虎不得。
衛思婕再怎麼不捨,但也不得不告別了。這次她替方家幾人解圍,主要還是因爲方錦書,就怕停留的時間太長,引起了有心人的關注。
“你快走吧,”她笑着對方錦書道:“若有緣,下次再見。”
她揮了揮手,方錦書才一步三回頭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