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
這個突然的消息,讓權墨冼愣了一會兒,隨即哈哈大笑起來。他原本靠着方錦書坐着,此刻笑得前仰後合,一下子倒在了牀上。
兩個襁褓中的嬰兒突然聽見父親放聲大笑,也跟着咯咯咯地笑作一團。
過了片刻,他才收了笑容,抹去眼角笑出來的淚珠,喘氣道:“丫頭,她這是叫,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寶昌郡主要是不來謀劃方錦書,就不會有如今的下場。
自己使計讓她失了公主封號,原想着鈍刀子割肉慢慢來,正恰逢方錦書生產,便沒有理會寶昌的事情。
卻不料,自己不理會,她反倒這樣湊上前來。還在歪打正着之下,得了一個癡傻之症。
權墨冼心情複雜。
對於這個害死林晨霏的罪魁禍首來說,這不是他給她準備好的結局。
“癡傻之症……”權墨冼眯着眼睛緩緩道:“這倒是便宜了她。”
方錦書知道他的感受,溫言勸道:“她自作自受,至少我們少了一個敵人。”
權墨冼坐起身子,看看她再看看襁褓中的兩個孩子,點點頭道:“你說得是。這件事,就隨她去吧。”
憑心而論,他知道自己並不是一個大度的人。尤其,是給他在意的人帶來傷害的人,他很記仇,絕對不會原諒。
寶昌害死林晨霏,在權墨冼心裡是要一命抵一命的。所以,才先設計將她降爲郡主。
只是,眼下她已癡傻,而自己還有妻兒。
那麼,就暫且放下此事,不再理會。
夫妻兩人又說了些別的話,才洗漱了準備就寢。兩名乳母進房來,將孩子抱走去耳房安歇。
這只是一個普通初秋的夜晚,但方錦書卻知道就在今夜,徐婉真會甦醒過來。
她躺在牀上,看着茜紅色的紗帳頂發了會呆。
這個時候,不知道她有沒有醒過來?假若醒了,武正翔不知有多高興。他盼這一日,已經盼了那麼久。
今生還有自己提醒,而前世真不知道他是怎麼熬過來的。
慶隆年間的太平,也快結束了。接下來,是一波接一波的動盪。而在這其中,徐婉真扮演了一個關鍵的角色。
方錦書閉着眼,不斷計算着未來的路。
彷彿,她袖手旁觀,纔是對自己最好的決定。
畢竟方家也好、權家也罷,都是文臣,並不會捲入動亂之中。關鍵是她經歷過前世,知道這兩家在慶隆帝還在位時,均平安無事。
然而,她難以說服自己,眼睜睜看着徐婉真再去經受一次劫難。
兩人之間的交情,不像她和喬彤萱、吳菀晴那樣,有一起長大的情分。但是,在方錦書心頭,早已將徐婉真認作是好朋友、好姐妹,並非是利用關係。
但是,這樣重大的事件,一經改變,會不會改了未來所有事情的發展軌跡?
方錦書在心頭來回糾結,拿不定主意。
這件事,她並非今日第一次想。只是在今晚這個特殊的日子,她想得要格外多一些。
隨着時間的流逝,她總要拿個主意。
權墨冼已經入睡,在她身邊發出均勻的呼吸聲。
方錦書側過身看着他,問着自己:假若是權墨冼面臨這個選擇,他會怎麼做?
假若是他,不會在意一人的生死劫難,而是無辜的百姓。
劫持徐婉真的勢力,是用她作餌,真實的目的卻是武正翔。他們要發動一場戰爭,若驍騎衛沒有被牽制,這場戰爭或許打不起來。
就算戰爭無法阻止,料敵先機之後,自然能避免不少百姓死傷。
在前世,方錦書的後半生一直都處於深宮之中。但她在未出嫁前,卻是定國公府上的嫡女。她曾經跟隨父兄巡視邊關,知道百姓疾苦。
高芒建國才經歷兩朝,是馬背上打來的天下。熱血尚未褪去,經歷那場開國戰爭的老人也還在。
從他們的口中,方錦書聽多了大丈夫建功立業,在馬上取功名的故事。但更多的,是戰火一起,百姓們流離失所的慘狀。
從古到今,受戰爭傷害最深的,就是普通百姓。
在戰爭陰影的籠罩下,家不成家,妻離子散,骨肉分離乃是常事。就連端王妃都沒能保住自己的幼女,要不是她命好,哪裡還有能重聚的一日?
更何況,沒有反抗之力的百姓。
方錦書閉着眼睛,腦海中卻想起那些在史書上見到的刀光劍影,聽說過的悲慘故事。
她的嘴角,緩緩勾起一抹微笑來。
不行啊,自己果然還是做不到。
就算是自己婦人之仁吧,也不忍見有無辜百姓遭受戰禍摧殘。
自己若原本就不知也就罷了,就如同前世一般。但明明知道,卻聽之任之,那自己與衛亦馨又有何分別!
暗暗在心中下定了決心,方錦書往權墨冼的身邊靠了靠。男人的體溫與心跳,讓她安心睡去。
在臨進入夢鄉前,她腦中模模糊糊地閃過一個念頭:將來當自己跟他坦白時,能坦坦蕩蕩地面對他,告訴他了。
翌日,早朝還未散,洛陽城裡就傳開了一個消息。
忠國公府武家新娶的二夫人、驍騎衛指揮使夫人,醒了!
昨日纔剛剛進門,今日就醒了。看來,這位二夫人果然是有福氣的人。
方錦書從花廳處理了家事回來,雁月便喜孜孜地上前稟報這個好消息。
“夫人,坊間都傳開了,都說這位徐家姑娘是頂頂有福氣的人!宮裡太后娘娘一連傳了兩道懿旨出來,一道是賞賜,一道是囑咐武家二夫人安心休養。”
連着兩道懿旨,足可見肖太后對徐婉真的看重。
而這些,是方錦書早就知道的事情,她並不意外。
“芳芷,我寫一個帖子,你送去忠國公府。”方錦書吩咐。
徐婉真纔剛剛醒來,想必還需要時日調養身子。待她休養好之後,就是自己登門拜訪的時候。
龍鳳胎長得很快,剛覺得纔會翻身,轉眼就能坐上那麼一小會兒。
初冬的天氣還不算冷,孩子活動量大,只穿一件夾襖也就夠了。權夷庭從跑馬場出來的第一件事,便是更衣淨手,換一件乾乾淨淨的衣袍,到清影居里見弟弟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