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柘的相好錢寡婦起身披了衣服,一邊掖着衣角,一邊來到被拍得震天響的門邊,不耐煩的罵道:“深更半夜的,報喪啊?”
回答她的,是“嘭”的一聲巨響,薄薄的門板差點裂開。
錢寡婦嚇得往後連連退了幾步,拍着怦怦亂跳的胸口,扭頭衝着牀上道:“強盜來了!二老爺,快點起來!”
奈何方柘這些年來被酒色掏空了身子,虛得很。睡前又喝得爛醉如泥,如此吵鬧他也只在牀上翻了個身,嘟囔了一句。
“窩囊廢!”錢寡婦在心頭暗罵了一句,硬着頭皮上前拉開了門栓,問道:“大半夜的,有什麼事?”
帶頭的是一個鷹鉤鼻男子,手中持着火把,後面還跟着幾名五大三粗的壯漢。
他面色陰沉的掃了屋中一眼,指着攤在牀上的方柘,做了個手勢。身後的壯漢撥開擋在門前的錢寡婦,徑自入內架出了方柘。
錢寡婦慘白着一張臉,揪着衣襟緊緊貼着門板站着。心頭不住猜測:這是方柘的仇家尋上門了?
她和方柘好了這麼久,知道他是個沒本事的。不過仗着大哥給的銀錢,裝門面充大爺,喝酒賭錢罷了。
那些厲害角色,莫說江湖好漢,就是地痞流氓他也不敢招惹。就算髮生了爭執,被別人欺上門來了,通常都也都低頭了事,息事寧人。
若不是看在他時不時拿些好東西給她,錢寡婦也不會跟他混了幾年。
這麼一個窩囊的男人,能惹出這樣的狠角色?
錢寡婦驚疑不定的看着方柘被人拖了下牀,他此時還未清醒,揮舞着雙手胡亂叫着:“什麼人?沒王法了嗎?!”
鷹鉤鼻男子蹲下身,聲音低沉,道:“最好老實點,我家主子要見你。”
說罷,揮揮手,他的手下將方柘架着出了門。
“你們,將他帶去哪裡?”錢寡婦鼓起勇氣,顫聲問道。
“不該你問的事情,不要多問。”鷹鉤鼻男子冷冷的拋下一句話,擊碎了錢寡婦僅有的勇氣,當下不敢再多言。
他這般大張旗鼓,周圍的鄰居也都被驚了起來。
但在市井中有其法則,人人明哲保身,只要火不燒到自己頭上便高高掛起,無人敢出門查看。
出了陋巷,鷹鉤鼻男子帶着人拐過幾個彎,穿過兩條夾巷,到了一扇後門前停下。門後面候着的人聽見動靜,將他迎了進去。
這是一座三進的宅子,崔偉在院子裡等着他,問道:“可順利?”
鷹鉤鼻男子示意手下將方柘往地下一扔,擡了擡下巴,咧嘴一笑道:“這算不算順利?”
崔偉惱道:“呂橫!你收斂着點。小侯爺命你將人請來,你這是請人嗎?”
呂橫抱臂咧嘴笑道:“小侯爺沒有說怎麼請。”他看上去肆無忌憚,心頭卻有數。崔晟既然讓他去,就沒有打算要對方柘以禮相待。
“算了。”崔偉自覺是秀才遇上兵,有理說不清,揮揮手讓他退下,讓人架着方柘進房。
折騰了一通,方柘好像無知無覺,似一個破布口袋一樣,任由人拖着走。
崔晟半躺在榻上,燭光將他俊美的面容映得多了幾分柔和。看着被放在地上的方柘,他眯了眯眼,懶懶道:“別裝了,裝也沒用。”
方柘身子一顫,折騰了這一通,他早就清醒過來,只是不知道對方的目的,才佯裝昏迷。這會被人一言揭穿,從地上爬起來,索性就這麼坐着。擺出一副無賴潑皮的架勢,一言不發。
見他這樣,崔晟樂得笑了起來,道:“方慕笛是你的女兒?”
“方慕笛?”方柘一臉茫然。
他活得渾渾噩噩,除了龐氏經常在他面前唸叨的方孰才、方孰仁之外,對庶出女兒的名字,竟然毫無印象。
崔晟“嘖”了一聲,道:“還頭一次見到這樣做父親的。”方慕笛容貌絕美,引得他一時興起。不過此時,他在心頭升起了對她的幾分同情來。
一個貪財勢利的嫡母,一個連女兒名字都記不住的父親。這滿京城的庶女,還有比她更倒黴的嗎?
生在崔家的他,最瞭解這些嫡嫡庶庶的規矩。嫡出的身份尊貴,要承擔責任,繼承家業;庶出的也有庶出的價值,要爲家族做出貢獻。
方慕笛的父母,倒是令他大開眼界。
方柘原本就因爲自卑纔不願回家,被崔晟這麼一說,惱羞成怒道:“你是誰?我怎麼做父親於你何干?!”
崔偉呵斥道:“眼睛放亮點!這是我們歸誠候府的小侯爺。”
“小侯爺?”這可是大人物!方柘一個哆嗦,連忙伏地磕頭道:“草民見過小侯爺。”
崔晟擡了擡下巴,示意左右將他扶起坐下,道:“我今日讓人去你們府上提親了,說起來,你也算是我長輩。”
方柘這才醒悟過來:“慕笛?”
崔晟點點頭,漫不經心的喝了一口茶,道:“我對慕笛姑娘一見傾心,想以良妾的身份迎她進門。”
“好,好啊,這是好事!”方柘激動不已,連連道。
多年的放縱,讓他失去了最基本的判斷能力。連歸誠候府是什麼樣的背景都不清楚,一聽見對方是侯府,就忙不迭的答應下來。
侯府,對他來說就是高高在上的存在。他的庶女能進侯府,哪怕是做妾,也是上輩子修來的福氣。一想到自己能和侯府攀上親戚,方柘就兩眼放光。
崔晟勾了勾脣,對方的反應果然不出他的預料。搖了搖頭,拉長了聲音道:“這是好事,可惜啊可惜……”
“可惜什麼?”方柘急迫的追問,這樣好的事,可得趁熱打鐵。
“可惜你的妻子,要問我收取彩禮錢。”崔晟眯着眼道:“我也不是捨不得,總得爲你們方家的名聲着想吧?”
“無知蠢婦!”方柘怒罵道。
“二老爺,那是你的家事,還請不要在我們小侯爺面前失了分寸。”崔偉提醒道。
方柘忙收了怒容,連連哈腰道:“對對,小侯爺這般尊貴,都是草民的錯。我這就回去,讓內人把慕笛的生辰八字送到侯府。”
見目的已達,崔晟也不想再跟他廢話,揮揮手讓他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