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教先生得知,昨夜本王已經秘密請了權墨冼來府上。”齊王正色道:“本王的顏面不打緊,這關係着令千金一生的幸福。”
權墨冼昨夜來得隱蔽,至於是他主動前來,還是齊王請來,只有他們兩人才知道。
齊王如此說,不正可以趁機再收買一次人心嗎?
此外,他並不希望見到,權墨冼與方孰玉這翁婿二人的關係,親密無間。對他而言,兩人互相猜忌、疏離,纔是他願意看見的。
前有權墨冼公然拒絕他的邀請,後有他爲了方孰玉,不計前嫌再次秘密延請。
作爲龍子鳳孫,堂堂王爺,當朝唯一能與太子爭儲之人,他肯爲了臣子做到如此地步,誰都會感激涕零。
“王爺……”方孰玉再次長揖到地:“您的恩典,下臣銘感五內,結草銜環也難以償還之萬一。”
“先生言重了!”
齊王再次親手將他扶起,道:“本王略盡綿薄之力,哪裡就需要先生結草銜環了?先生別放在心上。”
“權墨冼的野心不小,本王已經應承了他,將來一旦事成,就許他一個重臣位置。”
“這……”方孰玉又驚又怒,道:“這個小子,實在是太不知輕重!他,他怎麼敢這樣對王爺開口?”
“別怪他,”齊王擺擺手道:“年輕人有些衝勁是好事。眼下,他是父王手裡的一把刀,將來本王也需要他做好這把刀。”
“這件事就到此爲止,先生不要再提。”
“可是……”
“總之,先生只要知道,權墨冼如今是本王安插進刑部的一顆釘子就行。”齊王笑了笑,道:“陰差陽錯的,這卻是好事。”
“話雖如此,王爺您叫下臣的心裡,怎生過意得去?”
“又不僅僅是爲了先生。”齊王灑然一笑,道:“因爲顧尚書,刑部是一塊鐵板。父皇把權墨冼當做一顆釘子敲進去,本王不妨再敲的深一些。”
“王爺英明。”方孰玉道:“既然如此,就不妨將這場戲,做的更真一些。”
齊王哈哈一笑,道:“先生不愧是本王的智囊。如何做戲,還請先生一一道來。”
他和方孰玉說了這番話,正是要將權墨冼的價值最大化。在這上面,光有舒長史一人還不夠,加上方孰玉的謀略,才能逼真。
秋雨,在飛檐亭外越下越大,豆大的雨滴打得樹葉劈啪作響,復又流淌入地面。將兩人的談話,完美掩蓋在這天地間的樂章裡。
同一時辰,楊柳到了翠微院裡。她收了傘,提着一匣子糕點,進了抄手遊廊。
“見過四姑娘。”她見到方錦書,屈膝見禮。
“今兒怎地來了?”方錦書瞧着她,略想了想問道:“可是有什麼東西,要帶給我?”
權墨冼昨日拒絕齊王,今日楊柳上門。這其中的關係,她稍稍一想便明白過來。
他的着緊,讓方錦書的心頭,涌上一陣甜蜜。
“四姑娘怎地知道?”楊柳吃驚地張了張口,將桂花糕放在桌上,從懷裡取出來一封書信,恭敬地呈上。
方錦書瞥了一眼信封,便認出來是權墨冼的字跡。
“都放這裡吧。”她淡淡地吩咐,心情卻不可抑制地變得好了起來。
“姑娘,您不打開看看嗎?”芳菲忍不住問了一句。
“有什麼好看。”方錦書自己或許沒有發現,她這語氣就好似在與情人鬥氣。只說了這一句,她便過問起貨行及高樓等人的近況。
待楊柳走後,她聽着外面這場秋雨,有些心神不寧。
芳菲看在眼裡,抿嘴一笑,將桂花糕用白瓷盤子盛了,放在方錦書面前道:“姑娘,趁新鮮趕緊嚐嚐,再放味道可就不好了。”
“婢子瞧着,這匣桂花糕正是姑娘愛吃的那家。聽說,每日就只賣那麼兩個時辰,賣完就沒了,還得提前去排隊。”
方錦書輕輕“哼”了一聲,道:“我纔不稀罕,不過是打發下人去買的罷了。”
“那……”芳菲拉長聲音,問道:“賞給婢子如何?”
“拿去拿去,你個饞貓。”方錦書不耐煩地揮揮手:“不過一盒糕點,也值當你來來回回說這麼多。”
“畢竟是權大人遣人設法送來,”芳菲偷眼瞄了一眼方錦書道:“婢子總要先顧着姑娘。”
“他送來的又怎麼樣,莫非味道要特別些不成?”
“姑娘說的極是,那婢子就端走了。”芳菲作勢欲端。
“慢着!”
方錦書忽地覺得有些後悔,道:“你分一分,給我留幾塊,其餘你們分着吃了。”
芳菲抿嘴一笑應了下來,將桂花糕拿了下去。
不一會兒,便換了一個水晶碟子盛着端上來,另沏了一杯桂花金菊茶上來,笑道:“姑娘且嚐嚐看,這茶是寧先生新送來的方子。”
她如今早已不是那個初入方府的小丫頭,料理起方錦書的起居飲食來,乃是一把好手。
桂花糕味道香甜,多吃幾塊便稍稍會有些膩味。而寧先生這個新制的方子,雖然主料也是用桂花,卻十分清冽爽口,配在一起最合適不過。
方錦書“嗯”了一聲,道:“你先下去。”
芳菲斂禮告退:“婢子就在外面,有事姑娘儘管吩咐。”
窗外秋雨連綿不絕,打在芭蕉葉上,再滾落入凡塵。那封書信,安靜地躺在書案之上,桂花茶散發出嫋嫋的香氣,歲月靜好。
方錦書靠在窗前,看了那封信半晌,出了一會兒神,才用裁紙刀細細裁開信封。
權墨冼一手漂亮的館閣體,比在那書坊售賣的書冊還要規整乾淨。
字很漂亮,但內容卻有些前言不搭後語。
他寫了滿滿好幾頁的信紙,甚至還舉了典故,無外乎就一個意思“我不是故意的,我原來想早點跟你說的,只是事出突然,你別生氣。”
看了兩遍,方錦書好像瞧見了他寫這封書信時的情形,撲哧一下樂出聲來。
這個人,原來也有這麼可愛的時候。
她之前以爲,心思深沉、刻板、冷漠、不擇手段,纔是他的代名詞。
原來自己,錯得離譜。
那些,不過是他掩飾自我的面具。在這一世,她纔有幸真正瞭解到他的真性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