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的衣領袖口上織着銀絲,一看就是權貴人家有身份地位的下人。
吳山伸出胳膊擋着他,目光中閃過警惕的神色,道:“敢問閣下何人?”
勁裝大漢拱手笑道:“在下呂橫,是歸誠候府小侯爺身邊的護衛。小侯爺在聽香水榭包了院子,正好賞燈。方家的姑娘少爺們都是清貴無比的人,哪能在這裡擠着,特來相請。”
方梓泉和方錦暉不知道這件事,聞言便有些猶豫。
沒有長輩在,就他們幾個無法於崔晟抗衡。再說他以禮相待,聽香水榭在天津橋頭,是上元節一等一的觀燈之處。若是拂了他的好意,就怕橫生波折。
方慕笛心頭一緊,果然來了!她一直擔心的事情,眼看就要發生了。她悄悄的握緊了拳頭,發現事到臨頭,自己竟然不如想象的那般緊張。
“大哥,小侯爺一番美意,我們過去看看也好。”方錦書道。
“也好,請帶路。”方梓泉果斷道。
他心頭清楚,崔晟既然來請,就沒有打算空着手回去。上元節這般熱鬧,他們幾個只是帶着下人出門觀燈的半大孩子,沒有人會特別留意。對方家來說,不將此事鬧大才是最好的選擇。
吳山和呂橫護着幾人,擠出了人海,在街口上了崔晟派來接他們的馬車。
聽香水榭裡,燈火點點掩映在樹木之中,薄薄的白雪給精心打造的園林增加了幾分幽靜的詩意。應景的掛了好些供客人猜燈謎的各色燈籠,但外面的熱鬧喧囂,好似都不能影響這裡的安靜。
馬車從聽香水榭的大門駛入,直接進到一個院子門口才停了下來。一名三十來歲的青衣婦人在門口迎着,躬身道:“笛姑娘請隨我來。”
方慕笛有些不知所措,回看了一眼方錦書,問道:“那他們呢?”
“您不必憂心,自然有人好生招待方大人的公子小姐。”說話間,一名丫鬟上前,屈膝見禮道:“公子、小姐,這邊請。”
瞧着陣勢,崔晟早有準備。他包下了相鄰的兩個院子,一個用來招待跟方慕笛一塊來的方梓泉三人,一個則用來和方慕笛相見。
事出突然,方錦書上前一步,脆聲道:“堂姑母,我們就在隔壁,亥時一刻等你一塊回去。”
她的眼睛映着院中的火光,漆黑的眸子中透着橘色的溫暖,方慕笛心頭忽然定了下來,“嗯”了一聲跟着青衣婦人走向右邊的小院。
聽香水榭是京中有名的私房菜,跟人來人往的醉白樓不同,講究的就是一個私密雅緻。豪客商賈宴請,喜在醉白樓設宴,圖的就是一個名氣豪爽,可以大宴賓客。
而在這裡,不設大堂,全是由各個不同的精緻院落構成,馬車都可直接駛入到院子門口。這裡的小二受過嚴格的調養,絕不會透露半分客人的信息,否則不僅會失去這份高月錢的活計,還會連累家人。
因此,朝中的重臣、勳貴,最喜在此處宴客。身份不夠的,花錢也未必能訂到這裡的院子。
方家三人,除了方錦書在前世以定國公府嫡女的身份來過,方梓泉和方錦暉都是第一次來。看着眼前熟悉的精緻,方錦書恍如在夢中一般。在前世,她成爲皇后便再也沒有來過這裡。
推開軒窗,外面是安靜流淌着的洛水。
兩岸的燈火映在河水之中,星星點點,如同河面上被灑了一層金粉,反射着粼粼波光。滿城的繁華,令天空繁星都黯然失色。洛水上,有雕樑畫棟的畫舫在上面緩緩行駛,絲竹之音從空中遙遙傳來。
“果然不愧是第一觀燈之地。”方梓泉讚道:“鬧中取靜,天上人間。”
“說得好。”方錦暉有些憂色,道:“我們都是沾了堂姑母的光,才能見到如斯美景。可她會不會有什麼事?”
方錦書道:“大姐別擔心,妹妹瞧着,小侯爺對堂姑母有心。”
“你纔多大?”方錦暉嗔道:“知道什麼是有心?不過,堂姑母除了嫁給小侯爺做妾,也沒別的路可走。總不能,絞了頭髮做姑子,那也太淒涼了。”
說到底,還是方慕笛的身份太低。縱然有傾城之貌,卻無對應的地位,才被崔晟這樣欺上門來。如果她是世家嫡女,就算是呆霸王,那日也不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輕薄於她。
三人俱都知道這個事實,默然無語。有一種無力感浮上他們的心頭,方梓泉看着眼前的姐妹,沉聲道:“你們放心,我一定好生讀書,不讓你們承受這樣的事。”
沒有實力,談何保護家人?
看着他眼裡的決心,方錦書心頭暖洋洋的,輕輕應了,道:“大哥也別把自己逼太狠了,有父親在呢。”
“對,我們有父親在。”方錦暉對父親,是無條件的信任和依賴。
小二提了食盒進來,一道道精緻的菜餚散發着誘人的香味,被聽香水榭的侍女輕輕放在桌面上。這裡的跟其他酒樓不一樣,每一道菜都是精品,聞起來就令人食指大動。
“來,我們先吃。”方梓泉率先放開胸懷,方慕笛的事,他們在這裡愁也無用。
方錦書笑道:“如此良辰美景,豈可辜負。”
崔晟是極有心了,爲了見方慕笛一面,安排的如此妥帖細緻,讓人簡直懷疑他這個呆霸王的名聲。
同樣精緻的菜餚,也放在方慕笛和崔晟兩人之間的案几上。方慕笛坐在案几一側,雙手握拳放在膝蓋上,低頭看着自己的裙襬上繡的蓮花,緊張得眼睫毛不住輕輕顫動。
房中只有他們兩個,其餘不相干的人都被崔晟趕了出去守在門外。
他就坐在她的對面,看着她消瘦了一圈的臉龐,心頭五味陳雜,有些悔恨。她實在是太瘦了些,身子纖弱得彷彿他吹口氣就能將她吹跑,喘氣大了都能將她吹化。
她像扇子一樣的長長睫毛,一下一下好像扇在了他的心裡。讓他想要將她摟入懷裡擷取芬芳,又怕將她驚到,從此再不可能虜獲她的芳心。
崔晟握了握拳,用盡全身力量剋制着自己,啞聲問道:“你怕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