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大好的良辰吉日,豈容怠慢?
在一路上,木川跟在權墨冼身邊,受的傷也最輕。他迅速洗了把臉,換了套府裡因爲辦喜事而特意給下人準備的新衣,便到了權墨冼跟前。
“公子,這件事,我們就這麼算了嗎?”
權墨冼對着銅鏡,將頭上紅色紗帽戴好,將紅色絲帶在下頜處繫好,淡淡道:“你記住一句話: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這回返京路上的險情頻頻,除了盧家,還有落井下石之人。
總有一日,他要將他們一鍋端了,讓他們知道什麼是惹不起的人。
不過,不是現在。
“是。”木川受教,替他整理起吉服。
這套吉服是錦繡記精心縫製,從裡到外共有三層。
顏色極正的紅、金色的絲線滾邊、花開富貴的團紋、雲錦火焰雲紋寬腰帶……權墨冼幾乎沒有穿過這樣光鮮耀眼的衣袍,將他俊朗軒逸的容顏,襯得光彩熠熠。
“吉時到!”
司儀站在喜堂一側,大聲唱道。
權墨冼眉目含笑,看着站在自己對面、蓋着紅蓋頭的方錦書,輕輕牽起了紅綢的另一端。
方錦書舉步,喜婆扶着她,兩人來到喜堂中間。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對拜!”
隨着司儀的聲音,兩人拜了堂。
權大娘坐在椅子上,激動得眼泛淚花。否極泰來,這意味着所有的厄運,都成爲過去了吧?
“送入洞房!”
聽見這句話,方錦書忍不住想起昨夜司嵐笙塞給她的那本小冊子。她輕輕咬了咬脣,將羞意壓回心底。
她在心頭暗暗慶幸:幸好有紅蓋頭遮住,無人瞧見。
兩人的新房,就佈置在清影居里。
折騰了一日,天邊的太陽已經隱沒在山後,斂去了最後一絲光華。夜幕逐漸降臨,由淺淺的藍色,而逐漸轉爲深藍、墨藍。
下人將清影居里的大紅雙喜字燈籠裡的燭火,依次點燃。紅豔豔的燈籠在這片墨藍的背景之下,顯得分外美麗、迷人。
屋裡一對粗如兒臂的大紅喜燭,靜靜地燃燒着,不時發出“噼啪”的聲音。
所有的擺設,如黃花梨大立櫃、矮櫥、梳妝檯、衣架子、首飾匣子等,都貼着大紅的喜字。
一室的喜氣洋洋。
喜婆扶着方錦書在牀上坐下,將秤桿交到權墨冼的手中。
權墨冼看着端坐的她,心頭掠過一絲不真實來。
自己,當真已經將她娶到自己家中了嗎?她,以後就是自己名正言順的妻?
“大人。”喜婆笑着提醒他。
他回過神來,穩穩地握着秤桿,將方錦書頭上的紅蓋頭揭開。
紅蓋頭四周綴着的珍珠流蘇發出一陣悅耳的聲音,被挑到了一旁,露出方錦書柳眉鳳目的清麗容顏。
珠光寶氣的鳳冠,也不能蓋住她風華之萬一。
這就是自己日思夜想的人兒哪!
權墨冼悠悠地嘆了口氣,目不轉睛地看着她。之前在喜堂,方錦書揭了紅蓋頭的匆匆一瞥,如何能聊解相思之苦?
他的目光灼灼,看得方錦書將頭越垂越低。
這還有一屋子的人在呢,他如何能這般放肆的看自己?
喜婆掩口偷笑,將兩人的頭髮各剪了一小絡,用紅絲帶綁了,裝入提前準備好的鴛鴦戲水荷包裡,道:“夫妻結髮,永結同心。”
下人呈上一個紅色托盤,上面放了剖開成兩半的匏瓜,裡面盛着散發着酒香的陳女貞酒。匏瓜狀似葫蘆,在手柄處用紅色絲線連着。
喜婆將這兩半匏瓜拿起,方錦書、權墨冼各拿着一半,同飲一巹。
匏瓜俗稱苦葫蘆,用它做成的酒器,苦味也滲入了酒香之中。
見兩人喝完,喜婆道:“同甘共苦、患難與共。”將兩人手中的匏瓜接過來扣在一起,將手柄上連着的紅色絲線纏繞在上面,連巹以鎖,寓意着兩人永不分開。
兩人根據喜婆的指示,動作緩慢而鄭重。
這個儀式,他們都用心在對待,絕無任何敷衍。
而在這一刻,兩人命運的絲線正式相交,就像那匏瓜上捆綁纏繞着的絲線一樣,永不分離。
此刻,權夷庭不在新房中。
他坐在清影居院子裡的鞦韆架子上,望着屋裡衆人映在窗上的剪影,眼裡瞬間閃過萬千幻影,如漩渦一般滅於他眼底深處。
“小少爺,您怎地在這裡?”
伺候着他的奶孃找了過來,道:“老太太正在尋您呢。這一天下來,您也沒有正經吃上一頓飯。眼看要開席了,您卻又不見了。”
權夷庭扶着她的手跳下鞦韆架,笑道:“好,我這就去。”
他,從來就不是讓人操心的孩子。
屋裡,撒了帳,吃過了子孫餃子,這一系列的儀式便已完結。
喜婆退了出去,權墨冼看着方錦書道:“你先梳洗了歇着。我讓人給你準備吃食去了,一會就端上來。”
方錦書應了,道:“你快去吧,外面都等着你。”
權家在京裡沒什麼根基,來賀的賓客都是權夷庭的同窗、同年,還有在刑部衙門裡和他交好的官吏,以及他救過的那些人。
這些人都是來替他道賀的,於情於理,他必須出去好好招呼。
若他沒有回來也就罷了,已經回來卻不露面,這無論如何都說不過去。於他將來的仕途,也十分不利。
在京裡,權墨冼得罪的盡是大人物。
而明明知道這一點,卻仍然到場的,都是他的至交好友。這些人,無論將來如何,這份心意至誠,不能將他們晾在一邊。
權墨冼明白她的心意,點頭出去。
兩人心有靈犀,無須說過多的話語,就能明白對方的意思。
依她的能力,權墨冼也不擔心會有人欺負了她。
“姑娘。”芳菲上前,替方錦書卸下華麗卻沉重的鳳冠,小心翼翼地放在妝臺上,繼續拆着她的髮髻。
芳芷打了熱水上來,給方錦書擦手淨面。
新娘妝固然喜慶豔麗,卻很不舒服。
這一天下來,方錦書的頭皮被勒的生痛。芳菲替她一下一下按着頭皮,放鬆着穴位。換下了厚重的嫁衣,芳芷給她穿上一條輕便的紅色衣裙。
房門被輕輕叩響,“大奶奶,婢子給您送吃食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