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寧的故事打動了她,方錦書在心頭已經有了計較。這樣說,是爲了安靜寧的心。
同樣是被迫入宮,孟然沒有放棄她,當寒汝嫣知道之後也毅然放棄了唾手可得的榮華富貴。兩人之間的深情,是這樣堅定,可以爲對方付出生命。
反觀自己,就算是在前世爲了家族揮劍斬情絲,但相比之下,這其中過程未免也太過輕易了些。
那些曾經她覺得的徹骨痛苦,和寒汝嫣和孟然的情比金堅相比,好像,顯得是那麼的不值一提?
頭一次,方錦書在心中審視起她曾經以爲的愛情來。
那究竟是愛,還是一種少年的懵懂情愫?自己在深宮中無數次懷念過的,是愛情,還是和他相遇時的愉悅時光?
這一夜,方錦書睡得很不安穩。
腦中將寒汝嫣和孟然的愛情放在心頭反覆思量着,不僅在想着該如何幫助她,也在反省着自己的過往。
或許因爲換了一具身體的原因,才得以從另一個視角來反觀自己的前世。那些曾經以爲的事實,如今想起了卻多了些不確定的因素。
第二日早起時,她的眼底多了一些淺淺的青黑色。
去桃林習武的時候,靜塵師太看了她一眼,沒有多問,將扎馬步的時間減去了一刻鐘。
至於她脖子上的狐毛圍脖,因爲天氣逐漸寒冷,衆人只當是她從家中帶來的禦寒之物,也都沒有多問。只有芳菲知道,在她的脖子處有了淤痕。但姑娘不說,她也就不多問一句。
做完了早課,方錦書照例去了英烈皇太后的靈位前誦經。
靜和回到了院子裡,看着一屜屜曬**制好的藥材發了會呆。將手中的書信慢慢放在炭盆中,看着信紙化爲灰燼,道:“我出去一趟。”
爲了應付侍衛的檢查,往來信件都是用暗語寫成,旁人看不懂。但她也不願冒任何風險,留下證據。
伺候她的宮女爲她披上了禦寒的斗篷,她戴上兜帽出了院子,獨自一人進了靜寧的小院。
“你怎麼來了?”
靜寧昨日將事情統統都告訴了方錦書,如今正在忐忑不安的等着結果。她不知道,那位在幕後將一切看着眼底的高人,將會做出怎樣的決定。
但無論如何,她已經做好了赴死的準備。
見有人走進來,她還以爲是方錦書。見只是靜和,便心不在焉的問了一句。
“怎麼,不歡迎我來?”
靜和掃了一眼,自行在椅子上坐下,道:“千冬,給我倒杯茶。”兩人在宮中時,就明爭暗鬥過好幾場。不過後來寒汝嫣主動放棄了爭寵,相處得還算平和。
聽見她的吩咐,千冬並沒有聽命行事,只拿眼看着靜寧。
靜寧道:“給她倒。”她倒要看看,靜和的來意如何。兩人眼下是一樣的境地,半斤八兩誰也奈何不了誰。
再說了,先帝都已經駕崩,沒了男人還有什麼好爭的。
看着千冬出了門,靜和將房門關上,就那麼揹着手,將身子靠在門上。
陽光透過門上一寸見方的木格子,從她的身後投射進來,在地板上形成深深淺淺的光斑。她的神情,因爲逆光而藏在黑暗中,看不真切。
靜寧的心頭突地一跳,有了一種不祥的預感。
靜和的面上浮現起一個意味不明的笑容,道:“你剛纔在等誰?”
靜寧垂下眼簾,手指在杯沿上輕輕撫摸着,道:“你想多了。”
“哈哈。”靜和突然笑了起來,道:“你我二人也算是老對手了,也別藏着掖着,我知道你在等誰。”
難道,她真的知道?
不過昨天她和方錦書的談話,有千冬守在外頭,沒有別人知道。這裡又不是在宮中,不會有人費心去打聽旁人的秘密。
在做早課的時候,她看見方錦書帶着她給的那條狐毛圍脖。既然方錦書願意遮掩,就不會從她那裡露了口風,在她背後的高人應該也不會允許。
想到這裡,靜寧鎮定了心神,道:“有話就說,何必這樣拐彎抹角。”
“你等的,是剛換防過來的孟然吧?”
什麼?!
靜寧心頭劇震,手中的白瓷杯子哐噹一聲打翻在地上,杯中溫熱的茶水倒了一地。
門外千冬揚聲問道:“師太,怎麼了?”
靜寧定了定神,答道:“沒事,只是不小心手滑了。”
她看着靜和篤定的神情,便知道對方這次是真的捏中了她的軟肋,閉了閉眼,問道:“你是怎麼知道的,你想怎樣?”
之前她曾經整夜整夜難以入眠,在恐懼與不安中,睜着眼睛到天明。
但連接兩天,她的秘密被兩個不同的人道破,她反倒不怕了。
左右不過一死而已。
她好端端的待在淨衣庵中,不論是誰,憑她們空口白牙的一面之詞,也不能說她和孟然有關係。
那支唯一的證物——珠釵,她已經重新取了回來。說她和外男有染?那她也可以反倒一耙,說她們因爲私人恩怨誣陷於她。
只要她一死以證清白,任何人也攀扯不到孟然身上。只要他無事,她也就能安心奔赴黃泉。
在宮中習得的那些手段,此時本能的回到了她的身上。
瞧着她好像刺蝟一樣豎起了渾身的刺,靜和輕輕一笑,儀態萬方的走到她跟前,道:“你不必緊張。這件事我在宮中就知道了,畢竟,最瞭解你的不是朋友,是對手。”
“我也就那麼好奇了一下,是什麼讓你突然沒了爭寵的心思。”
“着人查了一下你在進宮前的事情,果然被我查出了一些蛛絲馬跡。”靜和繞着她走了一圈,道:“孟侍衛高大英挺,是個男人,你的眼光不錯。”
“你想做什麼就衝着我來。”靜寧冷聲道:“當年你小產的那件事,跟他沒有關係。”
昨日在靜和院子裡,她們兩人就此事發生過不愉快的爭執。
靜和嘆了口氣,道:“我知道,跟你也沒有關係。”
靜寧詫異的看着她,問道:“你終於肯信我了?”
因她容貌出衆,當年她極爲得寵。風華正茂,未免有些輕狂,明裡暗裡也不知得罪了多少人。
在一次賞花宴上,她受激輕輕推了靜和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