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書大人,您是知道我的。”
權墨冼迎上他的目光,坦然道:“世家這等龐然大物,想碾死我就像碾死一隻螞蟻。但就算是螞蟻,也有抗爭的權利。”
“哪怕,我能啃出一個洞來,也就值得。”他目光坦蕩,脊背挺得筆直。
“你說你。”顧尚書嘆了一口氣,道:“你纔剛剛成親,總得改改性子,爲家人多想想。”
權墨冼不是太子的人,他假惺惺說這話,關心是假試探是真。
這幾天醞釀的風暴,遠比他們所預想的更要強烈。尤其是,那名被害的外鄉人,竟然和端王失散多年的女兒有關,局勢便超出了他們的控制。
就連關景煥,也無法預測這件事的最終走向。太子一方,原定能從中獲得的利益,眼下都變得不確定起來。
而權墨冼,卻在上衙第一日,又遞了一道摺子上去。
他已經成爲這件事的暴風眼,衆目睽睽,連顧尚書也無法扣住這道摺子,只好立即呈到政事堂。
權墨冼的態度是如此堅決,他的摺子一到,緊跟着有一衆官員紛紛上書。
他們之中,有看不慣世家作爲的人,有討好端王之人,有被世家欺壓過的,也有因爲生命感到威脅的。
不論是什麼原因,但他們都選擇了在這一刻發聲。權墨冼的遭遇,誰都不想親歷。
這一批摺子,多達數百道,這還只是第一天。顧尚書不敢想象,任由事態發展下去會怎麼樣。
“大人,下官生就的脾性,這輩子恐怕都改不了。”權墨冼拱手道:“就算到了聖上面前,我也要替自己討個公道。”
顧尚書瞪了他一眼,揮揮手道:“下去下去,一副死硬脾氣!”
看着他,自己就頭疼的緊。
權墨冼拱手退下,回簽押房略作收拾出了刑部衙門。劉管家在門外等着他,見他出來拱手見禮。
兩人並沒有直接回安從坊的宅子,卻去了之前權家的老宅。搬家之後,權墨冼將那裡作爲他另外一個據點,好些人手都直接安置在那裡。
對付世家,是一箭雙鵰之舉。
一來,藉此事報了上回世家欺壓造謠於他的仇;二來,讓所有人知道,他權墨冼就是一塊滾刀肉,想要對付他就得付出代價。
很多時候,人們欺壓弱小,正是因爲沒有代價,纔敢肆意欺凌。
弱者再小,只要能從對方身上撕下一塊皮來,讓對方知道了疼痛,下次就在動手前就總會多想一層。
權墨冼的用意,正是如此。
但對付世家,卻不能只靠他自己的力量。他能做的,就是作爲一個尖銳的箭頭,掀起這場風波。眼看着弱了,便再加一把火上去,因勢利導。
不過,他也沒有料到,這件事的源頭,竟然和端王府有關。
有了端王的加入,事半功倍。
權墨冼真正依靠的,是慶隆帝對世家的態度。這件事從發生到現在,慶隆帝只下令追查兇手,對其他事情還未表態。
但是,權墨冼的心裡卻非常清楚,只要有能削弱世家的時機,慶隆帝將不遺餘力。
沒有任何一個皇帝,能允許一個家族在民間能擁有如此大的影響力。就算,眼下這些世家大族看起來安分守己,也不行。
力量,自然是要掌控在自己手裡,才最放心。
所以,他現在能做的就是靜靜等待。等待着事情的發展,等待着皇上的態度,等待着世家的反擊。
但另外有一件事,他卻不用等待。
權墨冼到了宅子裡,一名男子迎上來道:“公子,我們已經找到了苦主。”
“他人呢?”
“因受到驚嚇,安置在廂房裡。”
權墨冼微微頷首,道:“做得好,我去見他。”
洛陽城的夜,比別的城市都要繁盛。天子腳下,盛世風流。然而在這其中,也掩藏了無數的血腥、罪惡。
第二日,一名男子懷揣狀子到了京兆府,狀告寶昌公主的駙馬欺壓良民,縱奴打死老母親,**妻子打傷幼子。
唐府尹收到這份狀子,只覺得頭瞬間漲大了一倍。
他這個位置,真是不好做!
本想先將苦主安撫了,甚至是用威脅恐嚇的手段,先將他控制起來,再遣人去公主府報訊。但跟着那苦主來的,卻是洛陽城裡最有名的訟師,一張嘴從不饒人,無故也能攪起三尺浪的訟棍。
唐府尹要是敢將人扣下,他敢肯定,不用盞茶功夫,就會鬧得滿城風雨。
他抖了抖手裡的狀紙,再細看了一遍,心頭一震。
一個村民,怎麼就敢自己進京告狀?不但進了京,還找到了這名難纏的訟師。
這背後,一定有高人相幫。
劍指寶昌公主,究竟是誰要和寶昌公主過不去?
他心頭暗自思忖,收了這張狀紙,道:“事關重大,本官需要細細查訪,先退堂!”
訟師姓李,留着一絡三羊鬍子,精廋精廋。
他拱手笑道:“大人英明!”
唐府尹揮揮手,示意兩人退下,自己迴轉到了後衙。
下人上了茶,他無心品茗,拿着狀紙長吁短嘆了一通,喚來人先去給公主府裡報訊。
幕僚上前,恭聲道:“大人,這件事,及早轉出去爲妙。”
“轉去哪?”唐府尹頭痛道:“也要別的衙門肯接招。”事關皇室公主,誰也不會接這樣的燙手山芋。
“交給宗正寺。”幕僚支招。
唐府尹搖搖頭道:“不妥不妥。端王爺如今哪有這個心思。這節骨眼上,我非得湊上去添亂,不是給自己找不痛快嗎?”
“大人說得是。”
這件案子,他是萬萬不想審的,連過問都不想。
怎麼審?
狀紙上寫的清楚明白,有苦主有人證有物證,簡直是鐵證如山毋庸置疑。
當然,假設這些都是真的。
但唐府尹相信,沒有哪一個平頭百姓,敢胡亂捏造證據,來狀告當朝駙馬爺。除非,他嫌自己活得太長了!
所以,面對這樣的事實,他該怎麼判?
比照律法判駙馬爺一個殺人償命?或者從輕發落判一個流刑?不管怎麼着,都是得罪人的差事。
兩人坐困愁城了好一陣,幕僚猛然道:“大人,我想起一人定然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