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對她未來的人生,關於自己對她嫁人的想法。
關於春姨娘自己曾經暢想和憧憬過的,那個美好而幸福的人生,她希望女兒能代替她去過。
但是,令她萬萬沒想到的是,再次聽見桂紅的消息時,卻是她投井自盡的噩耗。
當她看見女兒冷冰冰的屍體,卻還要掩飾自己的傷心絕望。那個時候,她便覺得活着也沒有了什麼指望,生活再沒了盼頭。
同時,她又憑藉直覺認爲,事情的真相沒有那麼簡單。
桂紅怎麼會自盡?
一名懷春的少女,不可能無緣無故想不開。她明明還揣着夢想,想要成爲少爺的通房。
冷靜下來的春姨娘,決意要查出這背後的真相。
而這真相,也不難查。
這個故事,說起來在大戶人家裡並不算少見。
桂紅只是二等丫鬟,便免不了要去外院跑腿辦事。春姨娘當初能被鞏太太看上,開臉給鞏老爺做通房,她的容貌自然不差。
繼承了她的好相貌,桂紅的容貌在一衆丫鬟中可稱中上。否則,她也不會想要給鞏文覺做通房。
所以,她被一個外院的管事看上,也並不稀罕。
那個管事原本有妻有子,在鞏家也是說得上話的人物。他看中了桂紅,原以爲對方會立刻貼上來,沒想到她心裡有了鞏文覺,哪裡看的上他?
於是,趁着一次酒醉,管事強佔了桂紅。
桂紅心氣那麼高,驟然失了清白,她怎麼想得過?於是,便有了投井自盡而亡的結局。
“你知道嗎?”春姨娘惡狠狠地看着鞏文覺,道:“在她臨死前,她來找過你。可惜你這位大少爺在書房裡,誰也不見。”
“你要是見了她,她就不會死了!”春姨娘嘶吼出聲。
“那個挨千刀的管事,身上擔了人命,只不過是換了個地方。不在府裡,反去了外面做掌櫃,逍遙的緊!”
春姨娘聲聲控訴,撕心裂肺。
鞏文覺站起身,對這個心智已經徹底失常扭曲的女人,他還有什麼話可說?
“你不要走!”春姨娘猛地竄起,張牙舞爪地撲向他:“你的兒子不死,就該你來替我女兒償命!”
這一場悲劇,充滿了諸多變數於巧合。
可是,在春姨娘的心中,鞏家就是原罪。鞏太太、鞏老爺、鞏文覺、管事等等諸人,每一個都是罪魁禍首。
所以,當方錦暉懷孕之後,她就開始暗地裡籌謀,要讓鞏家的子嗣來償還這個血債。
鞏文覺一把將她推開,道:“你難道沒想明白,這一切都是你自作自受?”
“是你,不貞在先,纔有了這個孽種。而她,原本可以冒名頂替,成爲我們鞏家的庶出姑娘,成爲我的妹妹。”
“還是你,讓她重新成爲丫鬟奴僕,纔會身不由己。”
“春姨娘,罪魁禍首不是我們,是你自己啊。”
鞏文覺扔下這句話,大步踏出了房門。
桂紅悲劇的根源,正是來自於生她的春姨娘。而這份愧疚,足以將春姨娘吞沒。對於這個人,鞏文覺知道,他不需要再做任何懲罰。
看着房門重新關上,鞏文覺說的最後那句話不停在春姨娘的腦海中迴盪。
“春姨娘,罪魁禍首不是我們,是你自己啊。”
“春姨娘,罪魁禍首不是我們,是你自己啊。”
“……”
“啊!”她捧着頭大叫起來,身子痛苦地縮成一團。
鞏文覺的話,令她不得不正視一個事實,一個她一直在逃避,不敢直面的事實。
原來害死女兒的,不是旁人,卻是自己?
她顫顫地伸出雙手,彷彿看見桂紅死不瞑目的屍身,彷彿看見她在無聲地質問着自己:爲什麼?
爲什麼自己不是鞏家小姐,卻是個伺候人的丫鬟?
爲什麼沒有享受過一天屬於小姐的好日子,反倒慘死?
春姨娘越想,便越是絕望。
自責與愧疚,如同排山倒海一般像她涌來,將她淹沒在深深的海底。
窗外的雪很白,卻無法洗清她的罪孽。
而方錦暉的母子平安,好歹讓她犯下的過錯減輕了那麼少許。
對方家而言,春姨娘這個人的存在微乎其微。他們所在乎的,是聽到了大姑娘母子平安的事實。
當喜訊傳來,司嵐笙喜得連連打賞了好幾個荷包給報訊的下人,又專門遣人去百草堂給蘇良智奉上謝禮。
這次方錦暉如此兇險,要不是有蘇良智,還不知道會怎樣。
“母親,這下你可放心了吧。”方錦書坐在她下首,替她剝着松子。
“放心了放心了。”司嵐笙拍了拍胸口,吁了一口氣道:“可沒把我嚇死。”
喬彤萱坐在司嵐笙的旁邊,她的腹部微微隆起,妝容清淡。笑道:“媳婦這就去瞧瞧庫房裡有什麼好東西,好給大姑奶奶送去。”
“你別去。”司嵐笙拍了拍她的手,道:“庫房裡積灰多,讓書兒去就行。”
“母親,您這是有了媳婦就不要女兒了是吧?”方錦書佯裝生氣。
喬彤萱往司嵐笙身邊一湊,朝着她揮了揮手,嘻嘻一笑道:“敢情妹妹心頭有數,有數就好。你可是下個月就要出嫁的人,母親疼你不也白疼了,有什麼用?”
“好啊!嫂子你仗着有身孕,我不敢欺負你是吧?”方錦書嗔道:“等我那小侄兒出了世,看我怎麼收拾你!”
喬彤萱俏皮一笑,道:“等他出來,你也嫁去權家了。你哪有那個功夫理會我?”
權家,和方家、喬家、鞏家都不一樣。
後面這幾家,都是書香門第,自有一套沿襲下來的慣例。媳婦嫁進門,誕下嫡子後,婆婆纔會將管家的權力交給媳婦。
就像方錦暉,她雖然嫁得比喬彤萱早,但因爲一直沒有生養,鞏家的當家主母就還是鞏太太。
所以在這之前,小兩口還可以過一些輕省日子,不用操心一大家子的柴米油鹽。
但權家本來就人丁單薄,權大娘如今也不管什麼事。
原先後宅是權璐在幫着管,她出嫁後,下人有什麼事就稟給內宅的管事嬤嬤。嬤嬤無法決斷的事,就會稟給劉管家。
所以,方錦書這一嫁過去,就要當家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