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了春,權家上下都在陸續添置新衣。
下人的衣服,方錦書在前幾日就已經吩咐下去,這兩日就得了。主子換季的衣服,也請了錦繡記的掌櫃前來,量了身定了衣料。
權墨冼的衣服,則是由方錦書親手在做。
權大娘疼愛權夷庭,想要多給他做幾套,方錦書是知道的。
“去吧。”她笑着對權夷庭問道:“晚上想吃什麼?我好讓廚房裡準備。”
在她面前,權夷庭從來都很自然,完全沒有別的繼子對繼母那樣的戰戰兢兢。他歪着頭想了想,道:“孩兒想吃香煎小魚乾。”
小孩子,就喜歡吃這些香脆可口的食物。
“行。”方錦書一口應下,將他交給琴語道:“你且去,我們晚上見。”
琴語蹲身施禮告辭,起身時,掩去眼底的一絲精芒,帶着權夷庭離開。
這會兒,正是散衙的時辰。
三省六部的各個官員,正陸陸續續從衙門裡出來。不過在刑部衙門,還有官吏尚未下衙,權墨冼正是其中之一。
這些天,跟隨他的長隨、小吏也都習慣了,各自待命。
過了小半個時辰,一名權家下人氣喘吁吁地來到刑部衙門,逮住一個正在往外走的書辦問道:“這位大人,您有沒有瞧見我家大人?”
“你家大人,是哪位?”
他猛一拍腦門,道:“瞧我都急糊塗了,是權郎中。”
“是權郎中啊,他還在簽押房裡,你過去看看。”那名書辦給他指了路。
權家下人聽了,連連道謝,拔腿就走。
“公子!”他來到簽押房門前,終於見到權墨冼的身影,施禮叫道。
木川見到他,奇道:“你怎麼來了?”
他並不是權墨冼常用的小廝,也不是方錦書遣來送飯往來的人,按理,不該出現在這裡。
權墨冼擡頭望着他:“怎麼了?”
他緊張地嚥了一口口水,道:“回公子的話,大奶奶她,墜馬了!”
“什麼?!”
權墨冼手中的筆猛然一頓,在公文上形成一個墨點。
他面色驟變,推開面前的東西霍然起身:“走,回去!”
“公子別急。”木川連忙跟上,問着來報訊的下人:“你給我仔細說說,究竟是怎麼回事?”
“小人也不知道,是內宅裡有丫鬟來跟我講,讓我趕緊來衙門裡找公子。”
權墨冼眸色變得深沉,腳步不停出了刑部衙門。
她,怎麼會墜馬了?
按理,騎馬方錦書已經學了好幾日,黃糖跟她也都相熟了,她自己也不是冒失的人,怎麼會墜馬。
難道,是發生了什麼意外不成。
也不知道嚴不嚴重,具體情形如何,權墨冼心急如焚,恨不得腋生雙翅,立刻就回到家裡。
他帶着人一路急匆匆地回到家,見着下人劈頭第一句話就問道:“你們大奶奶呢,現在何處?”
那個小丫頭見到他,一臉茫然:“大奶奶?”
“對,大奶奶在哪裡?”木川連忙替權墨冼追問。
“大奶奶,眼下應該在馬場裡。”
“怎地還在馬場,請大夫來了沒有?”權墨冼問道。
“請……請大夫?”在他凌厲的目光下,小丫頭有些口吃。
木川急得直跺腳,道:“公子我們進去就知道了,跟她在這裡也問不出什麼名堂。”
權墨冼微微頷首,腳步不停地往裡走去。
剛走到馬場門口正要進去,見到一衆人簇擁着權大娘過來。一見到權墨冼便着急上火地問道:“黑郎,這是怎麼回事?”
“好好的,媳婦咋就墜馬了呢?”
權夷庭牽着奶孃的手,嘴脣抿得緊緊的,眼裡有淚光閃爍。
他才和母親分開不到一個時辰,還等着晚上一塊用飯,怎麼就會聽見這樣的噩耗。
瞧着這陣勢,權墨冼的眼中閃過疑雲。
從權家到刑部衙門,比從慈恩堂到跑馬場要遠得多。方錦書墜馬,權大娘應該是第一個接到消息,論理一定比他到的早得多。
但是,事實卻是他和權大娘一同抵達跑馬場門口。
這隻能說明,權大娘接到消息的時間,比他晚。因爲,方錦書出了事,只要權大娘知道,就不可能坐視不理,直到此刻才趕到。
權墨冼心底牽掛着方錦書,但是並不意味着他失去了理智。
他敏銳的直覺告訴他,事出反常必有妖。
“等等!”他沉聲道。
聞言,扶着權大娘的琴語心頭一凜,連忙斂了目光看着地面。
“等什麼?”權大娘正要邁入門檻,聞言一頓。
權墨冼在腦中迅速轉了幾個年頭,急中生智道:“她是晚輩,怎麼能勞煩母親來親自探望?這要是傳了出去,還說我們權家沒有家規,媳婦不懂規矩。”
“請您先回去,這裡的事情,兒子自會料理。”
“可是……”權大娘急道:“我這不看一眼,不放心啊!”
“姑母是擔心表嫂,”任穎道:“這都已經走到這裡了,表哥你讓我們回去?就算回去了,姑母也不放心,表哥你怎麼忍心讓她老人家擔憂。”
“就看一眼的事情,只要表嫂沒有大礙,我們立刻就回。”任穎滿臉憂心,道:“再說了,這滿宅子裡的下人,不都是表嫂在調教嗎?妹妹雖然什麼都不懂,卻知道表嫂調教下人有方,怎麼會傳出去。”
權墨冼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拂袖轉身,大踏步進入跑馬場。
他確信,這件事果然有鬼,還與任穎有關。
無法阻止母親,他只好當先一步。要真出了什麼問題,他也好靈機應變。
跑馬場很大,整個呈橢圓形。左側是拴馬樁和堆放的草料,養馬的馬廄不在此處,主子有需要時,才牽馬過來。
右側設置了弓箭場,放了射箭的箭垛等物。
這個地方此刻並沒有人在,顯得空蕩蕩的。只有黃糖和權夷庭騎的那匹小馬,在拴馬樁那裡甩着尾巴。
權墨冼的目光,集中在中間的三間廂房。
如果方錦書果真墜了馬傷了骨頭,就會就近在這裡歇息,等着大夫前來看診。
他看了木川一眼,低聲吩咐:“攔她們一會兒。”便大步流星地走向最中間的那個廂房。
權墨冼知道,木川擋不了多久,但他只需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