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夫人看了一眼女兒,眼裡滿是憐愛,嘆了一聲對司嵐笙道:“你看我家丫頭,毛手毛腳的,就沒半點像我。”
“萱姐兒活潑可愛,你就不要自謙了!”司嵐笙笑道。
喬夫人的眼裡掠過一抹憂色,咳了兩聲,道:“你快別贊她,平素裡就是個猴兒,再一讚可不飛到天上去!還是你這兩個女兒好,大方得體。”
方錦暉、方錦書兩人上前給她請了安,和喬彤萱坐到一處,輕聲細語地說起話來。
司嵐笙喝了一口茶,看了一眼方錦暉,低聲對喬夫人道:“女兒大了,這也就操心了。明年大選,我也就跟你交個底,是不願暉姐兒進宮的。”
喬夫人點點頭,道:“我就這麼一個女兒。她這樣的性情,要是真進了宮,恐怕全家都得跟着操心。”
兩人有默契的相視一笑,喬夫人搶先道:“我家老夫人曾經提過,泉哥兒少年俊秀,他的婚事,不知道你是怎麼打算的?”
司嵐笙面上的笑容一滯,自己想着喬世傑和方錦暉相配,原來喬家也想着把喬彤萱嫁給方梓泉。
作爲陸家女兒,喬夫人一眼就看出了其中端倪,心頭一急,用絲帕捂着嘴撕心裂肺的咳了起來。她身後的丫鬟忙從一個小匣子裡拿出一粒藥丸,伺候着她服了下去。
喬彤萱見狀,忙跑到母親身邊,爲她輕輕拍着背。這個動作或許不能緩解喬夫人的痛苦,但女兒的關心卻能讓她心頭安慰。
服了藥丸,半晌後,她才喘勻了氣,虛弱地笑道:“我沒事,你和暉姐兒、書姐兒出去玩吧。”
“可是……”母親明顯身體又不適了,喬彤萱哪裡肯走。
“快去!”喬夫人眼神變得凌厲起來,輕斥道。
“我……”喬彤萱一愣,眼眶中隨即蓄滿了委屈的淚水。她從來沒有被母親這樣訓斥過,還是當着旁人的面,讓她一時間不能接受。
伺候喬夫人服藥的丫鬟忙低聲哄道:“大姑娘,您就聽夫人的話,這也是爲了你好。”
喬彤萱扁了扁嘴,一扭頭出了房門,伺候她的丫鬟忙追了出去。
事發突然,方錦書反應了過來,拉着方錦暉匆匆告別了母親和喬夫人,追着喬彤萱而去。
看着三人都出了門,喬夫人眼裡盡是疲憊的神情,示意丫鬟守住了門,對司嵐笙道:“你看,萱丫頭的這個性子,真是讓我給慣壞了。”
司嵐笙揣着心事,應道:“她還是個姑娘,沒那麼多心眼子。”
喬夫人幽幽地嘆了一口氣,道:“你看我這身子,也不知道還能撐多久。世傑我不操心,他是喬家的長子嫡孫,就算我不在了,也有他父親爲他打算。唯獨這個不長心眼的萱丫頭,我實在是放心不下。”
“你說的是什麼喪氣話!”司嵐笙連忙制止道:“你一向體弱,好生調養着也就是了。喬家、陸家,都不會短了滋補藥材給你。”
兩家一向親厚,兩人性情相投,交往時也比旁人更要親密幾分。見她的這個樣子,司嵐笙也很不好受。
“我原以爲,能多撐一些時候,但有些事情卻由不得我。”喬夫人語氣極其艱澀,道:“你見過詩曼吧?”
司嵐笙點點頭,陸詩曼已在喬家住了兩年,她怎麼會沒有見過。這一刻聽她提起,心頭倏然一驚,想起一種可能性,問道:“你是說?”
喬夫人面色發白,道:“在你面前我也就不藏着掖着了,她住在喬家,就是爲了等着我的位置。”
陸家是世家大族,在先帝清洗時,在京的勢力被連根拔起。但是,緩了幾年後,又藉着和京中重臣聯姻的機會,送了幾名子弟出仕,在各州府爲官。
先帝也不能將世家逼得太狠。若是惹得他們聯手反撲,新建立的高芒王朝說不定就會受一次大創。也就默許了像陸家這樣的小動作,只要他們不超過底線就行。
所以,陸家好不容易和喬家聯姻,交換了利益,怎麼會因喬夫人的死,而斷了這根在京城的線?而喬家,也不會放棄陸家帶來的好處。
陸詩曼的到來,正是喬夫人診治出重病難治之後,喬、陸兩家共同默認的結果。
沒想到的是,喬夫人牽掛着兒女,在精心調養下竟然生生的撐了這幾年。但陸詩曼的年紀卻越發大了,再等下去就該有人說閒話了。
今年從陸家來了人,爲喬夫人帶來了陸家家主的信。看了信,喬夫人便知道,這定然是陸詩曼的父母着急了,在背後施加了壓力。
看着她蒼白臉色中透出的潮紅之色,司嵐笙溫言寬慰道:“你想開些,事情不會像你想的那樣。”
“你不明白,對於家族來說,我們這樣的女子隨時可棄。”陸詩曼羨慕的看着司嵐笙,低低道:“你不知道,我有多麼羨慕你。”
“我的病眼看是治不好了,多拖兩年只會拖走了詩曼的青春。”喬夫人的面上浮現出譏誚的神色,笑道:“既然已經成爲棄子,不如早些讓路,這樣還能換來家族對我兒女的支持。”
“怡沁……”着急之下,司嵐笙喚出了她的閨名。世家大族的涼薄無情,讓她心底直冒冷氣。
“我這一生,也就這樣了。”喬夫人悲嘆道:“跟你說這些,只是想要將萱丫頭託付給你。泉哥兒我看了兩年多,交給他我放心。何況,還有你這麼好的婆婆。”
“你放心,萱丫頭的性子雖然天真了些,但從小就跟在我身邊學管家之術、女紅針線。她夠資格作宗婦長媳,但我看重的是方家的門風。”說到這裡,她眼裡滿是驕傲。
司嵐笙心頭髮苦,喬夫人已經把話挑明,無論喬彤萱和方梓泉的婚事成不成,方錦暉也不能進喬家的門了。
兄妹互嫁,是爲換親。在民間還偶有發生,但在他們這樣的門第,絕不可能允許這樣的事出現。
她猶豫片刻,嘆道:“說什麼方家的門風,前些日子都傳我們賣女求榮了。”她同情喬夫人的遭遇,但兩家聯姻是大事,她也不能因爲同情,而答應下來,便設法拖延。
看見司嵐笙眼底的猶豫,喬夫人撐起身子,嘭地一聲便跪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