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了教習嬤嬤回去休息,教習嬤嬤還對寧春草讚不絕口,“老奴也教過不少的宮女,以及良家子,從沒有見過像她這麼肯吃苦,肯下功夫的。她有恆心,有恆心的人,做什麼事都能成的。”
教習嬤嬤笑着衝寧春草點頭。
可她這句話,卻是說的偏頗了。
寧春草學規矩有恆心,乃是爲了學好了規矩好能向晏側妃提出條件來,讓她能繼續學劍,學功夫。
所以,她學劍學功夫的時候,只會比學規矩更有恆心。可在晏側妃看來,她卻並無什麼長進。縱然能看出來,她一日不曾將她教過的東西丟下。可看她舞劍,仍舊柔美有餘,而凌厲不足。
“有些事,更講究天賦,勉強不來,或許你應該通過別的方法,別的途徑來達成自己的目的,而非一定要一條道走到黑。”晏側妃看了她舞劍,搖頭如是說道。
寧春草心中沒有失落是不可能的,她已經如此努力了呀!她已經如此用功了呀!爲什麼讓晏側妃點下一頭就這麼難?
難道她的堅持,她的努力,真的要敗給天賦了麼?
她不服氣,不能甘心!她必須要手刃兇手,親手殺了一個人啊,倘若連舞劍都不能有凌厲之勢,有煞氣的話,即便將那人擺在她面前,她又真的敢動刀子麼?
她知道,她缺乏的是突破,突破自己,突破心中的不安和畏懼。
若是不能突破,莫說舞劍學不好,那夙仇,是一定報不了的。那她的小命,只怕也留不住了。
從晏側妃那兒離開的時候,寧春草心裡頭沉甸甸的。
一種無力感將她包圍,這種感覺很不好。她肆意的活了這麼一段日子了,覺得自己已經可以開始掌控自己人生的時候,突如其來的失敗,好似已經將她打回原形,讓她重新認清了現實。
原來生活,是那麼的不容易。
“娘子,心情不好麼?”綠蕪在她身後小心翼翼的問道。
“綠蕪,你從多大開始學功夫?”寧春草忽而問道。
綠蕪想了想,“唔,大概是四五歲?或者五六歲?記不清了。”
“那麼小啊?”寧春草唏噓一聲,晏側妃說她起步太晚,果真是太晚了呢,她四五歲的時候就已經開始跟着蘇姨娘學跳舞了,跳舞纔是她深入骨子裡的東西,南境的女子更講究柔美,她自小就被調教的腰軟如柳,“你覺得自己有學功夫的天賦麼?”
綠蕪愣了愣,“天賦啊?有的吧?閣主說,沒有天賦的人,即便再努力,再刻苦,也有自己不能突破的界限。”她搖了搖頭,“閣主說的界限大概我還沒有達到,所以無法領悟。”
寧春草嘆息一聲,“那你覺得我有學功夫的天賦麼?”
綠蕪聞言噗嗤就笑了,“娘子跳舞是一等一的!”
“……”小時候最愛聽的話,如今卻成了寧春草最不想聽的話。
“娘子學舞劍,其實,呃,也算是學功夫了吧。”綠蕪安慰她道。
本來就是!寧春草朝天翻了個白眼。
“其實有時候沒有進步,很大程度上是跟心態心境有關的,不若娘子爲自己換個更順手,更順眼的劍來!兵器順手了,功夫自然也會有進展有突破。”綠蕪笑道。
“真的麼?”寧春草心急,如今但凡能叫她有所進步的方法,她都不介意嘗試。
綠蕪被她抓住手,連連點頭,“真的真的,婢子記得聖上賞賜下來的東西里,就有一柄很不錯的長劍,雖是裝飾之用,但娘子拿來舞劍也是夠了的,娘子不若試試?”
寧春草一聽,連忙奔向院中小庫房。
聖上賞賜她的東西,都在景珏專門留給她的這間小庫房裡放着。
她並不曉得景珏正在正房之中等她。這會兒沒有什麼事,比她能學好舞劍,學好功夫更重要了。
景珏自打禁足結束之後,就像好不容易脫出籠門的鳥兒一般,整日出去撒歡。不到日落西山,不見他回來。
今日日頭還高,他卻早早回來,且還陰沉着一張玉面,可見是有事。
可惜寧春草並未瞧見,也不曾察覺這山雨欲來的危險。
景珏聽聞寧春草回來,左等右等不見人進門,他有些不耐煩的摔了手中的杯子,“她人呢?整日在晏側妃那兒學規矩,這規矩都學到狗肚子裡去了?回來了不先給爺請安,溜到哪兒去了?”
聽聞寧春草去了小庫房,景珏面色更加陰沉了幾分,他起身往小庫房而去。
寧春草正蹲在地上,翻檢着聖上賜下的東西,身邊放着的是那把剛找出的長劍。長劍做裝飾用,上頭相滿了珍珠寶石,燦爛奪目十分好看。
“這幾顆寶石珠子串起來,做個劍穗子最是合適,配了五彩絲線……”寧春草的話還沒說完,只聽咣噹一聲巨響,將她和綠蕪都嚇了一跳。
兩人忙回頭去看,卻見景珏揹着光,一身煞氣的站在門口,門口擺着的架子,被他一腳踹倒在地上,摔的七零八落,架子上放着的小擺設,也滾得滿地都是。
“爺這是怎麼了?”寧春草口氣也有些衝的問道。
景珏冷笑一聲,提步向她走來。
因他是逆着光的,他玉面之上的表情卻是叫人瞧不清楚,甚至連那英氣精緻的五官都被籠罩在光影之中,叫人捉摸不透。寧春草雖覺出他氣勢不善,卻並未看到他整張臉都黑了。
他伸手一把將半蹲在地上的寧春草給拽了起來,手勁兒之大,寧春草的胳膊都被掐得生疼。
她不由自主痛吟一聲,他非但沒有憐惜之意,反而愈加用力。
“爺怎麼了?這是做什麼呢?”寧春草一面偷偷擺手,安撫全身緊繃的綠蕪不要輕舉妄動,一面揚起笑臉,討好問道。
景珏卻板着臉,清冷的面孔之上,只能瞧見隱忍的怒氣,“你在做什麼呢?這賞賜,一日不翻翻看看,就不安心是不是?”
語氣怎的怪怪的?她多少天了,才因爲要尋劍,來翻看這一次?怎麼到他嘴裡就成了日日都要翻看了?
“這……畢竟是聖上的賞賜嘛,宮裡的東西……”
“府上沒有宮裡的東西麼?還是短了你所用所需?既然這麼喜歡宮裡的東西,你怎麼不乾脆求得入宮去?”景珏的聲音並不大,正常的音量,聽在寧春草耳中,卻有些震耳欲聾的味道。
寧春草懵了懵,語氣揣着小心翼翼,“爺這是,生氣了?”
景珏冷哼一聲。
她又道:“那爺,是爲什麼生氣呢?”
“你還敢問爺爲什麼生氣?”景珏拽着她的胳膊,就向小庫房外頭走去。
步子之大,險些將寧春草拖的摔倒。
綠蕪緊張兮兮的跟在後頭,心中甚是憂愁。這位小爺的脾性,她算是見識過了,陰晴不定喜怒無常簡直沒邊兒了,娘子跟在這麼個人身邊,還真是辛苦的緊。若是叫閣主知道娘子的境況,閣主必不忍心的吧?
寧春草被景珏拖進了正房,房門砰的一聲,在綠蕪面前摔上。
綠蕪如今已經十分清楚,自己倘若硬闖進去,吃虧受苦的還是娘子,她幫不上娘子什麼。
她只好嘆了口氣,默默的在門外爲娘子祈禱。
寧春草被景珏甩向椅子,背後撞在堅實的花梨木上,疼得她齜牙咧嘴,“爺,您若是生氣,不妨說說,這氣從何來?婢妾也不是您肚子裡的蛔蟲,並不曉得該如何討得您歡心呀?”
景珏聞言,卻笑了起來,只是笑意涼薄,“你不知道如何討得爺歡心,卻知道如何討得別人的歡心?”
這話從何說起?寧春草皺眉回憶,她這段時間都老老實實的呆在府上,哪兒也沒去吧?別人是誰?
“怎麼?不說話了?你不是最能說會道巧言令色麼?”景珏上前,捏住她的下巴,叫她擡眼正對着他。
他俯下身子來,兩人面孔距離很近。
她呼吸淺淺,帶着緊張。他呼吸粗重,怒意勃發。
寧春草舔了舔發乾的嘴脣,“爺,您是不是誤會了什麼了?還是外頭有什麼風言風語?婢妾這段時間都在府上……”
“你真的想入宮麼?”景珏忽而打斷她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