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姐妹見面,臉上都不約而同的帶着擔憂。
“二姐姐,你聽說了麼,寧家得賞賜,母親說,乃是因爲寧三她受了委屈……這,和那天的事情……”寧玉嫣說話太急,竟被自己的嗆到,話沒說完,先忍不住咳嗽起來。
寧玉婠白了她一眼,“你慌什麼!如今是賞不是罰,就將你嚇成這樣,倘若真是要罰,你還不嚇死?”
這斥責的話,叫寧玉嫣臉上一陣陣的尷尬,她卻是沒瞧出寧玉婠的外強中乾。
寧玉婠清了清嗓子,壓低了聲音道:“我打聽了,她前些日子,兩次被召進宮中伴駕。許是她機靈,討得了聖上的歡心,所以……”
寧玉婠的話沒說完,寧玉嫣的眼睛卻瞪得更大了,嘴巴驚訝的張開,彷彿能塞下一個雞卵。
“你這是什麼表情?”寧玉婠不悅道。
“二姐姐忘了?她……她入宮伴駕?那她的臉……她的臉……”寧玉嫣一副大受驚嚇的表情。
這叫寧玉婠心中也越發的忐忑起來。
那一日,寧春草的臉傷成何種模樣,她們兩個是看的清清楚楚的。當時她跌坐在二樓向下的樓梯口,當看到寧春草的臉被毀的時候,她心中還有壓抑不下去的竊喜。她絕不會記錯,那張臉毀了!毀了!
可倘若是那張毀了的臉,都能蒙得聖上歡心喜悅的話,那麼,那張臉的主人得是有多大的本事?
這本事,可不是“機靈”兩個字就能囊括的。宮中多少美人她沒見過,但想也可以想象的出來,那麼多美人挖空了心思的想要討得龍顏喜悅,又有多少人能夠美夢成真?而那個已經身爲世子妾室的寧春草,卻能僅僅進宮兩次,就能得來這般恩寵?其心機,城府,是一般人可以比擬的麼?
想到這些,寧玉婠的手腳都有些抖。她害怕了,這種心驚膽戰的恐懼,乃是從內心深處一點點溢出的,想要控制都難以做到。
“不,不會吧……也許,也許是消息有誤?她,她沒見到聖上?”寧玉婠不知是說給四妹聽,還是安慰自己。
寧玉嫣卻不明白她急需安撫的內心,反而更加詫異道:“若是沒有見過聖上,就討得了聖上的歡喜,那……她也太神了吧?”
是啊,聽起來,似乎更可怕了……寧玉婠無意識的點點頭。想到過往自己對寧春草的利用,欺壓,一樁樁一件件,如今都叫她覺得心驚。
她若是個記仇的人,如今最恨的人就是自己吧?那日她毀了容貌,究其緣故,還是自己將她騙去的!
怎麼辦?怎麼辦?她還能求得她原諒麼?她如今都能討得聖上歡喜了,若是想要轉過頭來對付自己,還不是輕而易舉的事情麼?
“她不是以前的春草了……”寧玉婠喃喃說道。
“二姐姐,你這是怎麼了?”寧玉嫣看着她臉色發白的樣子,自己愈發害怕起來,“那日是我抓傷了她的臉,雖然我不是有意的……可她會不會記恨我?會不會找我來報復?二姐姐,你救我,你救我啊……”
寧玉嫣竟然抽抽嗒嗒的哭泣起來。
她哽咽的聲音更是叫寧玉婠心煩氣躁,“閉嘴!不許哭!”
寧玉嫣一愣,吸了吸鼻子,生生忍住。求助哀婉的看着她。
寧玉婠深深吸了一口氣,“事已至此,只能往前看了。”
寧玉嫣連連點頭,“二姐姐說怎麼辦,我就怎麼辦,我都聽二姐姐的!”
寧玉婠轉過頭來看着妹妹,“真的?你真願意什麼都聽我的?”
寧玉嫣微微一愣,立即重重點頭,“是,二姐姐叫我怎麼做,我就怎麼做,絕無二話!”
寧玉婠緩緩點頭,長長吐出一口氣來,“但願她不是小氣的人。咱們畢竟都是寧家人,打斷了骨頭還連着筋,自家姐妹,她能把我們怎麼樣呢?母親有句話說的很對,不知你還記不記得。母親說過,她若想擡起頭來做人,就要幫扶她的孃家,孃家的地位高了,她的身份自然也水漲船高。咱們是她的孃家人,她不能對咱們趕盡殺絕的。”
趕盡殺絕,四個字,無端的透出一種肅殺的氣氛來。
寧玉嫣不禁抖了抖,連忙點頭,“是……二姐姐說的是,然後呢?”
寧玉婠看着她,“然後,咱們就要一改以往對她的態度。咱們敬着她,捧着她,不是表面上,乃是從心底裡。將以往對她的欺負打壓,都當做是錯事,時刻警醒自己,往後再不要那般對她。”
“這……有用麼?”寧玉嫣吞了口口水,有些不確定。
寧玉婠點了點頭,“有用吧……”
寧玉嫣哦了一聲,姐妹兩人相對而坐,神情恍如到了世界末日一般的絕望。
“你,能做到麼?”寧玉婠問道。
寧玉嫣連忙點頭,“做得到,不就是坐低伏小麼?我懂,我懂。”
寧玉婠嘆了口氣,“我在她面前素來是昂着頭慣了的,如今卻要我在她面前坐低伏小……且我心中還知道,她同我的男人不清不楚……我的男人心中還惦記着她……叫我在她面前低頭,我,我……”
寧玉婠說着,自己竟也不知不覺哭了起來。
寧玉嫣嚇壞了,連忙上前一下下撫着二姐姐的脊背,“二姐姐,你別哭,別難過……不如,不如叫母親請她回來,咱們當面向她賠禮道歉吧?也好表示咱們的誠意……”
慢刀子殺人,不如快刀斬亂麻。她究竟是個什麼態度,回來一看,也就明瞭了。好過於自己在這邊忐忑的瞎猜不是?
可自己將她的臉抓成那般模樣,就算自己不是故意,她就真的能原諒自己麼?
寧玉嫣一面撫着二姐姐的背,一面自己也嚇哭了。
姐妹二人哪裡像是孃家得了賞賜?分明悲傷地如喪考妣。
寧玉婠哭夠了,心裡壓抑的難受也盡都哭出來了,抹乾了眼淚,對着鏡子遮掩去哭過的痕跡,放穩了聲音道:“你說的不錯,咱們就去求母親,請她回來。當面向她道歉!”
寧夫人聽聞姐妹二人的提議,當即拍着大腿道:“是是,你們說的不錯,寧家能有今日這般體面,都是她的功勞!當設席面請她回來的!她如今可不是一般的小妾了,若是不請她回趟孃家,還以爲這孃家是有多忘恩負義呢!好好,我這就叫人準備。”
寧春草日日被晏側妃拘着學宮中禮儀。原以爲景珏被禁足府上,晏側妃也會對她放鬆一些。不曾想,倒是比往常更甚。甚至她和景珏見面的時間都比以往少得多。不管景珏不滿抱怨,甚至敲桌子打板凳,晏側妃也照例不爲所動。
想來只要有聖上一句話,或是一點點的暗示,晏側妃定然會毫不猶豫的將她打包送進宮中,眼睛都不用眨一下。
寧家人相請的帖子送進王府的時候,寧春草真真是大喜過望。
如今只要能將她從繁複累人的禮儀中拯救出來的,她都覺得是再好不過的好消息。
更可況,她也迫不及待的想要回一趟寧家,見一見蘇姨娘,好好問問,蘇姨娘和當今聖上是不是真的有什麼不爲人知的過往?倘若有,晏側妃這般舉動,還真真是會錯了意。她也不用整日裡提心吊膽的過日子。
她雖然想要變得強大,變得不用在人前卑躬屈膝,可並不想通過成爲宮裡頭女人這樣的法子。
她還要報仇,還要過自在逍遙的生活呢!皇宮那個地方,漂亮則漂亮矣,只是看起來太過壓抑。
“晏側妃,如今也學了這麼些日子了,您看,我也大有長進不是?日日都練這些枯燥的東西,倒不如偶爾的放鬆一下,再回過頭來練就會更爲駕輕就熟。”寧春草笑嘻嘻的爲晏側妃垂着肩膀道。
兩人這段日子的相處,又有先前教習舞劍的經歷,關係竟好似無端親近了不少。
晏側妃斜了她一眼,“你就是想偷懶,找的這是什麼藉口?”
寧春草抿嘴一笑,“如何能瞞得過側妃您呢!”
“寧家人無利不起早,如今得了賞賜,就請你回去,是怕這關係疏遠了。你也急着回去,”晏側妃又看了看她,“有意擡舉你的孃家呀?”
寧春草垂下眼眸,嘴角掛着淺淡的笑意,“畢竟是寧家,我的孃家,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誰也不想做無根的浮萍不是?”
這話不知觸動了晏側妃哪根神經,她竟目光悵然的輕嘆了一聲,緩緩輕喃道:“就是個卑微的商戶之家,有卻也比沒有好得多啊……”
寧春草聞言微微一愣,想到自己從來沒有聽人提起過晏側妃的孃家,不禁心下有些默然,自己該不會是說錯話了吧?
“去吧。”晏側妃卻果斷點了頭。
“嗯?”寧春草還有些反應不過來。
“你回去吧,看在你這段日子表現尚可的份兒上,準你一天的假。”晏側妃揮了揮手,“好了好了,別再我眼前晃了,晃的我眼暈。”
寧春草連忙點頭,笑意盈盈的福身,“多謝側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