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身影慢慢消失在了殘垣斷壁之中,身後只餘搖搖欲墜、漆痕剝落的殿門在吱吱作響。
她漸漸適應了周遭的昏暗光線,持枝站在瓦礫間,微眯眼眸環視四下。讓人覺得突兀的是,這座大殿裡的蟠龍柱竟比其它殿室多了四柱,雕欄嵌玉的角檐早已斷落,柱宇之間的珠玉錦幔已烏黑殘破不堪,佈滿了糾纏的蛛網與厚厚的灰塵,曾經的金碧熒煌如今已成荒蕪的廢墟,只剩下讓人唏噓的陰冷與寂寥。
寂籟無聲之中,她倏地合上了眼眸,步履斜移,翩然若舞,便已向前數尺,手中枯枝更晃若靈蛇婉轉,“唰唰”之聲破空作響,細看卻又能瞧出她章法有度,並非闌珊而爲。她步隨枝走,驀然枯枝舞動之勢霎止。她徐徐睜開了眼,清目之中映入一根直入殿穹的蟠龍柱。
元墨如嘴角一彎,丟下枯枝,拂去了指尖的灰塵。繼而,她蹲下身,在蟠龍柱的基腳處開始敲敲打打起來。
半晌,她如願聽到了一記極爲輕細的“咯咯”聲,一塊手掌長細的磚石登時落在了地上。她連忙從石洞中探手進去。陡然,她身後三尺開外的地面裂開了一條細縫。緊接着,隨着一陣沉悶的嘎嘎聲,地面捲起了濃濃地塵土,縫隙漸漸擴了開來,直到地面的洞口足以容一人進入方止。
一股黴味登時噴薄而出,她掩鼻退後幾步,隔了片刻方走到洞口處。幽暗潮溼的洞內沒有一絲光亮,只能看見近入口的地方有幾級石階。她掏出火摺子,拾級而入。火光在逼仄曲折的甬道間如鬼火般搖曳不止,更映得她的臉色暗如鬼魅。愈往裡走,甬道頂愈低,以至最後她只能彎下腰身而行。又行了柱香時分,她才頓住步伐,而她面前赫然是一扇雕刻着雙龍吐珠圖紋的石門。
她伸手在石珠上按了按,刷地一聲,石珠展了開來,露出一處匙孔。她盯着匙孔,手在纖頸間撫了撫,脣角劃出一抹自嘲:“倒真是自作自受了!”
華陽山莊之時,她情急之下將裝有一縷結髮和一柄玉鑰的繡囊給了趙璟,卻全然未料及她還會有用及那柄玉鑰
的時日。
她望着嚴密無絲毫縫隙的石門,喃喃道:“但願採秋那丫頭留有備用的玉鑰!”眼下,她只能寄望於採秋身上了。否則,她必只能從趙璟處取回繡囊,而她絕無把握能不動聲色的取回。
過了盞茶功夫,她方旋踵回到地面上。將暗道與機關一一復原後,她又在原地鋪上雜草與碎瓦片,一如來時模樣,她這才往殿外走去。
尋來路出了萬景宮,她徐徐往御藥院行去。然而,她卻未發現,遠處茂如雲團的槐樹上,一抹青影在她身後飛掠瞬逝。
元墨如謹記自己初來乍到的身份,沿路詢詢問問的回了御藥院。
她方踏入御藥院,就見到一名容貌秀美,身着槿紫宮裝的年輕宮女正愜意悠然的品着茗茶。幾名御醫小心翼翼的在旁侯着,似乎對這名宮極是恭謹。想來其主子在這宮中地位定然不低了,否則堂堂御醫豈會對一名宮女如此好待?
幾名御醫不住往門外張望,故而一見元墨如進來,立即鬆了口氣似的嚷道:“元承醫回來了!”
那宮女聞言,徐徐擡起眼簾,神色倨傲的將元墨如上下打量一翻,方不緊不慢的放下杯盞,起身挑高聲線道:“元承醫可讓奴婢好生等得,這便隨奴婢走一趟吧!”
元墨如微蹙秀眉,她倒是受待見的很呀!
“未知姑娘要帶我去哪?”她微顯疲倦的放下藥箱。
那宮女頓時皺起了眉,甚爲不滿的瞪了眼身邊的御醫。
御醫連忙向元墨如介紹道:“元承醫,這位是移清宮的紫亦姑娘,奉宸妃娘娘之命前來讓你去一趟。”
宸妃?元墨如到真還不知宸妃是哪一位,當年她離宮之時,五妃尚只冊封了兩位,除卻已覲了貴妃位的蕭淑妃外,另有一名深居簡出的鄔德妃,其餘妃位則是空置着。
元墨如約莫猜到這位宸妃召她所謂何事,她掩下不耐煩:“未知宸妃娘娘傳我有何要事?”一茬接一茬的事,真讓人不得消停。
紫亦對她的沒眼色顯然有些惱,不耐煩的道
:“娘娘召你,你去了自會曉得。”說着,她扭身往外走去。
先前答話的御醫小聲對元墨如道:“宸妃娘娘似乎是想問你樑大將軍之義女的事!”
元墨如微微一嘆,提上藥箱尾隨紫亦而去。現如今,她只是個職卑位低的承醫,又豈敢不從娘娘之命?
回宮沒幾日,她卻已開始厭倦宮闈生活。憶及在宮外自由自在的日子,她愈發感概不已。太后那兒尚且能撐段時日,只肖等藥材送入宮,不出十日,她便有把握醫治好太后之病。然楊妙珍讓她護其妊娠,那一待可就得是半年有餘,那絕對是她極力避免的。
移清宮較之楊妙珍的絳萼殿更爲華美,內里布置似乎也彰顯了其主人的性情,極盡奢靡之能事。
元墨如淺淺打量一翻,看來趙璟對這位宸妃極是寵愛了,否則素不喜奢華的他絕不會縱容后妃靡費於此。
“你就是隨樑將軍從定戎而還的女杏林?”驀地,一襲撩人香韻伴隨嬌懶的聲色從她身側的珠簾後傳了過來。立時便見一名着牡丹薄水煙的宮裝,姣麗蠱媚、絕一代之麗的雍容女子步履輕盈,款步姍姍的步入了大殿。但見她長眉凝綠,鳳眼微挑,媚態涓涓,卻又媚而不妖,豔而不俗,較之楊妙珍的清雅若蘭,她則仿若一朵盛開的牡丹,正毫無遮掩的綻蕊吐芳。
難怪趙璟會寵之,元墨如心中贊罷,施禮而道:“正是微臣!”今日,她倒是將未穹宮兜了個轉。
“平身吧!”宸妃親熱的扶起她,眼媚如絲,已將元墨如打量了一翻。就見她笑如春風的說道:“久聞元承醫之名,今日終是得以一見了!”
“微臣惶恐!”元墨如小意的掙開她細膩若緞的手。
“什麼臣不臣的?在我這兒你無需多禮!”宸妃嬌聲笑道,“今後你常來我宮中走動,不如叫我一聲姐姐即是!”
元墨如聞言一怔,叫她姐姐?她暗撇了撇嘴,心中腹誹不已,單論年紀,也該這宸妃叫她姐姐纔是。不過,重要的是,何以這移清宮的娘娘要對她如此親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