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璟見李謖如默然不語,慢悠悠地道:“可曾疑慮朕爲何饒你不死?”
李謖如脣瓣翕動,隱下一絲期許,淡然的道:“民女不知!”只將她關於此,除卻昨夜春宵一度,今朝霸飯一次外,他的行徑實在讓人費解。
趙璟慢條斯理的張開手掌,常中赫然是一隻緞面藥囊。李謖如乍見那繡工簡素的藥囊,不覺抿了抿嘴角,天下間膽敢藥倒皇上的當屬她一人。不過,他竟還留着這隻藥囊,倒也真出乎她的意料。
“聽說這藥囊是你爲太后所縫製的?”趙璟輕撫繡面,眼角睨着她沉穩的表情。
李謖如並不作聲,只是起身從懷中取下螭龍玉牌,伏跪於地,雙手將玉牌高奉過頂,平靜的道:“民婦知罪!”
趙璟慵身而起,冠發未見散亂,冷硬的臉廓依然透着凜然難侵的威儀。他墨眉深目犀利如劍,卻透着李謖如未能見到的哂笑,化去了幾分冷峻。
她只聽及他高高在上的說着:“繡功差強人意,且是蕭愛妃更爲上佳。”
此話方出,趙璟不出意料的見到李謖如的臉色倏地一冷,然很快便隱去了。
李謖如心底升騰起一股鬱滯之氣,她不冷不熱的道:“貴妃娘娘德言容功冠絕天下,民婦豈敢比之?”
趙璟無聲一笑。她的口是心非從未如此明顯過!
“是嗎?看來你得多向蕭愛妃學學!”趙璟意味深長的說道,從容下得榻來,仍舊未接過她手中的玉牌,徑自命令,“爲朕更衣!”
李謖如閉上雙眸,深吸口氣,起身將玉牌放在案上,從扇屏上取下外裳,替他更起衣來。
她的手穿過他的腰間,束上雲紋束腰。繼而拿起玉牌,正待懸在束腰上,趙璟卻陡然握住她的葇荑,低緩且不容質疑的告訴她:“此玉牌朕賜與你,過幾日你需用及!”
她爲何要用及此玉牌?李謖如心中一疑,詫異的擡頭望向他,不期然的看見他深黯的眼正牢牢凝視着自己,那眼
神中有一抹她似曾相識卻又漸行陌生的東西,讓她驀地心尖抽緊,一股酸澀涌上了心頭。
有多少年了,他未曾這般專注的凝視她,沒有疏漠與冷冽,沒有深謀與質疑!
她低下頭,從他溫潤寬厚的手掌中抽回手,不置一語的將玉牌收入了懷裡。看來,趙璟真打算利用她了!
趙璟似對她看似恭謹卻冷淡的態度有些不悅。他微擰墨眉,挑起她的下顎,逼迫她與他兩兩相望。
她也未有掙扎,目不轉睛地凝望他。趙璟略眯起眼,視線不爲所察的掠過她的小腹,指尖在她細膩的臉畔輕撫着,緩慢的說道:“朕對李家未有絲毫不仁,對你也非絲毫絕情無義。然……”他倏然攬過她的腰枝,手掌溫柔地覆在她平坦的小腹上,噪音低沉暗啞,“朕卻未料到,會失去一個孩子,朕與你的孩子!”
剎那間,李謖如耳畔一聲轟鳴,腦中一陣空白,只餘他帶着幾許悵然若失的話在耳畔迴盪。那一剎那,彷彿洶涌決堤的潰口,她胸腔之中埋藏多年的悲苦、怨憤與悽楚在一瞬間襲捲了她的全身,那種痛不欲生的感覺讓她止不住的顫抖。彷彿等待了一個輪迴,她終於聽到了他的後悔,聽到了他終於明瞭了她的苦楚、她椎心泣血的痛……那一瞬間,李謖如的所有堅毅、鎮靜、機智悉數化爲了兩行清淚,再也止不住。
幾許深夜,她夢徊落淚,夢中那小小的人兒,曾經與她深深相存的人兒,在一夕間與她天人永隔。他的存在不曾爲外人知,她也無法對人言之,無法在人前祭奠、哀傷她曾孕育的孩子……如今,這一件她有言難言且傷她至深的事,最終被他得知了。儘管之前她曾猜測他已知曉,可等真正從他口中聽到這一句話,她才真正明白自己等待他這話等了多少年……
李謖如嗚咽着緊緊拽住了他的胳臂,伏在他的胸膛,淚如雨下,放聲痛哭:“孩子,我的孩子啊——”
趙璟不覺環抱住哀痛欲絕的李謖如,眼愈發深沉,卻未曾掩住他的那
一份疚心。
“朕虧欠你的,這個孩子,必然會爲你討回!”趙璟尤誓諾言的話,在李謖如的飲泣嘶嚷中字字鏗鏘,響徹一室。
趙璟回宮之後,院門再度緊鎖。
李謖如眼圈仍舊紅腫不堪,但心緒漸已平靜。她默然回到屋內,略略梳理着妝發,臨鏡望去,鏡中那張甚是憔悴的容顏,失神無彩。她掏出螭龍玉牌,微微搖晃間,那唯妙唯肖的龍紋仿若飛龍欲騰。
趙璟是看在她當年爲他失去一個孩子的份上,方未懲處她嗎?李謖如緊緊握住玉牌。
他對她竟能尚存一絲憐惜?縱然她的隱忍與痛苦皆因他而起,但他當真會應其誓諾,爲她討回所欠的一切?她的心,還能毫無保留地相信他麼?
魚若宛手中捧着一方紫檀木盒,攜着貼身宮女拾級而上。方至會寧宮前,便見一紫衣豔容的女子遙遙而至。
她斂下眼眸,迎上去,行禮有度的福身道:“若宛參見宸妃娘娘!”
蘇宸妃長絛曳地,纖態嫋娜,豔眸睥睨地睇了她一眼,清喉嬌囀:“宛侍御的身子方漸好了,便到會寧宮來見貴妃娘娘,這眼色生得倒是利!”言下,自是嘲諷魚若宛趨炎附勢。
魚若宛未有絲毫怒色,婉婉笑道:“宸妃娘娘過譽了,貴妃娘娘只是聽聞若宛懂得一些木雕之技,方傳了若宛前來!”
蘇宸妃豔容微動,卻又滿臉輕視:“你竟懂這些下乘之技?貴妃娘娘倒也是閒心逸緻,這會兒還有心事過問這些事!”說罷,她拂袖往殿內走了去。
魚若宛身後的圓臉宮女面有不鬱,待她走後,方低聲抱怨道:“宸妃娘娘憑什麼說侍御您的木雕之技下乘?奴婢說她纔是什麼也不懂哩!”
魚若宛迅速冷睇她一眼,低斥道:“初柏,休得胡言!”
初柏瑟縮一下,連忙道:“奴婢知錯了!”
“此是何地?你怎敢妄議主子之事?”魚若宛厲聲輕喝,“休讓我再聽及你亂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