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謹但笑不語。
“鎮北軍從來講究兵不在多而在精,對付剛愎自負的曲律渥,五千鐵騎足矣!”樑嶽將豪聲而道,鐵腕一揮,李洪武立即押解着面如土色的孟議及俘兵退了出去。
溫如薏一驚,五千將士要與二十萬大軍相抗?那率領五千鐵騎的會是誰?夏侯徹!夏侯徹領兵五千正在與二十萬羯羊軍作戰!
“塞之揚聽令!”樑嶽將威步回身,立於帥座前。
塞之揚拳上前:“末將在!”
“本將命你即率一千鼓兵,於十裡地迎捷!”
“是!”塞之揚領命迅速退下。
迎捷?難道大軍已然得勝?
“元姑娘,此誘敵之計,當真險之亦穩之!”樑嶽將不無讚賞的望住元墨如。
溫如薏立即望向元墨如,原來是她獻的計。
看出溫如薏的不解,元墨如笑道:“大將軍早已得知羯羊國暗中籌謀舉兵來犯,而孟議真名爲孛兒遏,乃羯羊國二十年前派到大炎國之奸細之一。他勾結軍醫讓驍勇善戰的各營大將病倒,企圖讓鎮北大營屆時無人領兵,陷入絕境。”
“大將軍與夏侯將軍一直懷疑他的身份,爲一舉剷除孟議黨羽,便將計就計,讓元姑娘研製出屍胡症,大將軍五日前亦佯裝被方崇同下毒病倒,旨在迷惑敵軍。除卻孟議所率領的步兵營外,其他各營表面上軍心渙散,實則卻在暗自備兵。夏侯將軍的五千鐵騎更於五日前埋伏在了羯羊大軍所經的途中。曲律渥以爲鎮北大軍被屍胡症、寒疫擾得軍心散亂、兵力不集,而大將軍又一病不起,自會認爲這是一舉攻下定戎的天賜良機,並未料到這一切不過是請君入甕!”元墨如看着溫如薏一臉恍然大悟,朝夏侯謹使了記眼色。
夏侯謹殷勤的道:“所以孟議以爲羯羊大軍已殺到,立即裡應外合窩裡反,意欲擒住大將軍與夏侯將軍邀功,卻反而暴露了他在軍中的黨羽。方纔帳外號角殺伐之聲,不過是早已安排好爲迷惑孟議的一幕,實則羯羊大軍早已遇到了埋伏!”
溫如薏慢慢明白了過來,但臉上仍浮着濃濃的憂慮,她細聲細氣的道:“可五千騎對二十萬大軍,兵力仍太過懸殊呀!夏侯將軍他……”
樑嶽將哈哈大笑,“所以老夫言元姑娘之計,險之亦穩之!”
見溫如薏仍不大明白,元墨如笑道:“險在夏侯將軍如何誘兵入旄山,穩在只需將羯羊大軍引入旄山即可大勝!”
“東始之地的旄山?”溫如意攢眉困惑不已。
“是啊,連我也不知爲何要跑到那旄山去,旄山山勢雖險峻,但並非防敵守備的最佳之地!”夏侯謹亦是一臉好奇。
樑嶽將揮指頂帳而設的行軍圖,“鎮北大營西去十里的旄山,遍無草木,唯有一物!”
“是何物?”
元墨如笑答:“名爲茈鮒百足蟲!”
溫如薏輕噫了一聲,“茈蟲素是藏於土中,可防蛇蟻,可於現下有什麼用?”
“二小姐只知其一,卻不知茈蟲除卻防蛇蟻外,另有妙用。茈蟲形不過發細,其味卻同蘪蕪,馬匹好食之,然馬匹食下之後,多會癲狂不止。人若食之,則會……”
“則會怎麼樣?”夏侯謹聽出了味來。
元墨如正經八百的咬着字眼:“放屁不止……”
夏侯謹與溫如薏聞言,不覺有些哭笑不得。
元墨如繼而又道:“不過,若一個時辰內若未服下祛蟲
藥,則會如生腸澼,腹痛如絞!”
夏侯謹與溫如薏霎時恍然。
但溫如薏仍有些不解,“可茈蟲春分後方會出現啊!”
“茈蟲懼蒲盧,甚恐其味,只要聞蒲盧之味,立即會從僵死中醒來!”
“蒲盧?可就是姑娘前段時日用以研製屍胡症的那種蒲草?”溫如薏一提及此草,立即皺起了鼻頭,似是不敢恭維至極。
元墨如大點其頭,朝樑嶽將誇張的嘆聲道:“大將軍,爲了掩示蒲盧之臭,我可花了不少藥材!”
樑嶽將自知她心中打的小算盤,微微一笑:“此戰若勝捷,姑娘功不可沒,來日我定於皇上面前爲姑娘美言一翻,賜你一府稀珍草藥!”
元墨如的身子微不可察的震了震,面上卻是一臉的不敢當:“小女子之名豈敢有污聖聽!”
溫如薏仍在擔心此計的可行性。“但僅憑茈蟲,又如何能勝?”
“茈蟲一旦從僵死狀態被催醒,便會尋找暖和的寄生地,如人之體內。如今旄山十里範圍,早已遍佈茈蟲,羯羊大軍一旦踏足,茈蟲入體,不戰自敗!”
“入體?”溫如薏聽言,小臉一縮,下意識的摸了摸手臂。就連夏侯謹也不覺有些毛骨悚然。
樑嶽將雙目精亮,語氣篤定萬分:“曲律渥雖剛愎自用,卻尚算愛護麾下將士,羯羊大軍被茈蟲入體,而解藥又在我軍,其必然來降!”
天空漸次魚白,朦朧的寒霜籠罩着寂靜地鎮北大營,定戎縣城亦是晨霧繚繞,然百姓們卻紛紛聚於大街小巷,似都在等待着什麼。
元墨如困坐於火盆旁,手邊翻着書卷。溫如薏則倚在帳旁,凝眉幽幽地望着旄山的方向,二人似是一夜未眠。
驀然間,氣勢磅礴的鼓鳴之聲震徹了雲宵,隆隆地馬蹄聲震撼了山川。
元墨如與溫如薏皆是眉間一喜,快速往城門奔去。樑嶽將、夏侯謹、塞之揚、李洪武等大將早已在城臺上。
遠遠地,劃破寒薄的霧色,淬雪翻飛之中千卷旌旗凜風傲揚,浩浩湯湯的鐵甲兒郎踏霜策馬奔騰而來。
溫如薏撫脣睜目,一雙秋眸期盼無比的在千軍之中尋找着心中牽繫之人。
李洪武拍着巴掌哈哈大笑:“夏侯將軍果然了得,又把那曲律渥打回了老窩!”
樑嶽將染霜鬚眉須目染上了欣然之色,他捋須對眉語目笑的元墨如笑道:“老夫本只欲請姑娘阻止孟議施毒,未曾想此戰大捷竟也是託姑娘之福!老夫言諾有信,姑娘想讓老夫答應什麼條件?”
“夏侯將軍與鎮北營將士們智勇無雙,墨如的微末之技當不得大將軍如此誇讚!”她笑顏而道,眼角微睨眼正翹首以盼的溫如薏,微微一笑,“墨如所求之事,容後細稟!”
“大將軍,夏侯將軍回來了!”溫如薏與李洪武不約而同的指向前方,欣喜的叫着。
衆人順指望去,急促而整齊的馬蹄之聲已由遠而進。只見爲首的傲騎男子身披龍鱗鐵甲,眉似刀削、鬢髮如劍,在皚皚白茫之中氣若蒼虹,不是夏侯徹是誰?
樑嶽將當即命人打開城門,於城外親迎。元墨如與溫如薏立於一側,小心探望着。
就在此時,數千鐵騎已整齊迅捷地直馳而至,瞬間已懸繮勒馬鶴立於城下數十丈外。
尤見夏侯徹翻鞍下馬,單膝伏跪,鏗鏘震宇的聲音直貫元墨如諸人之耳:“夏侯徹幸不辱命,今擒獲羯羊大將曲律渥,交予大將軍處置!
”
話落,便見四名威風凜凜的將士押着一金盔金甲、豹頭環眼、虎體熊腰、面現憤恨之色的威猛大將上前。
“樑嶽將,你以這等卑劣手段得勝,不覺得丟臉?”曲律渥恨恨地怒視樑嶽將。
樑嶽將神態從容一笑:“曲律將軍欲以金猊木擾我軍心,倒是堂堂正正了?”
曲律渥聞言一滯,但仍強自呸了聲,喝道:“我二十萬大軍就在十里外,你若識相,速速讓我離去,咱們沙場上競高低!”
夏侯徹上前一步,冷冷道:“你二十萬大軍現如同廢軍,我五千鐵騎此際就可殲滅無餘!”
羯羊國二十萬大軍約有半數被茈蟲侵體,上吐下瀉不止。而馬匹皆因誤食茈蟲而發了狂,誤踩誤傷無數。餘下的部衆僥倖逃過,慌亂之中想退離旄山,卻已被年軼、康靖等所率兩翼大軍包圍。曲律渥眼見十數萬部衆如同染上了痢疾卻非痢疾,而自己又被困旄山。恨恨的思量下來,他不得不率餘下部衆投了降,忍辱來向樑嶽將求解藥。
曲律渥臉色白了幾分,咬牙道:“好,只要你們交出解藥,我即刻領兵離開!”
“曲律將軍何以認爲本將會答應你?”樑嶽將莫測高深地捋須搖頭,“你羯羊國屢擾北疆,本將前次放你回去,只因羯羊國君承諾三十年不再來犯。今次,你以爲本將還會信你們?來人,押下去!”
“是!”四名將士威聲領命,押住曲律渥退下。
而就在此時,曲律渥猛然一聲暴喝,額間青筋暴起,雙臂賁漲,那指粗的繩索赫然而斷。曲律渥橫身奪過左廂將士手中大刀,哐啷一聲提刀砍落身側另三名將士揮來的刀,迅猛無比地往樑嶽將衝了過去。夏侯徹與他相距甚遠,就在他與衆將士提刀劍飛躍圍剿他之際,曲律渥身軀打斜裡竟往一旁的獨自站着的元墨如與溫如薏掠去。
就見得他手起刀落,溫如薏已被揮開數丈,而那柄冷森大刀已然橫在了元墨如纖細的頸項間。
夏侯徹等人步伐頓剎。
夏侯徹壓下探視溫如薏的衝動,冷道:“曲律將軍到是好身手,可惜制住的是個女子!”
曲律渥對他的嘲諷愈發惱恨,手中刀勁一使,一道血痕赫然立現,他戾色狠道:“交出解藥!”
樑嶽將上前幾步,不動聲色的道:“曲律將軍何需如此?”他看眼容色無表的元墨如,對她的毫無畏懼生出了幾分激賞。
“哼,少廢話,交出解藥,我就放了她!”曲律渥大喝。
樑嶽將鶴目倏冷:“曲律將軍,你手中所制女子於我軍中又無什麼用處,你拿她來要挾本將,是否太欠考量?”話落,數十名弓箭手已然將曲律渥包圍了起來。
曲律渥此時卻冷笑起來:“你以爲我不知她是誰?治癒金猊木之毒的就是她,害我二十萬大軍中毒的必然也是她!”
元墨如的神色此時方有了點變化,她淡眸微彎,輕逸出聲:“曲律將軍好眼力,一眼就瞧出了小女子的能耐!”
樑嶽將等人不禁有些黑臉,這女子都命在弦上了,竟然還能自得自誇!
就連曲律渥也皺眉看了她一眼。
“大將軍,既然曲律將軍如此的威武英明,不如咱們放了他吧!”元墨如一臉懇求。
樑嶽將似笑非笑的睇她一眼,朝夏侯徹點了點頭。
夏侯徹當即挽弓在手,冷道:“元姑娘,曲律渥定然不能放。你爲國捐軀,當是死有榮焉!放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