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公?是哪宮的?”元墨如略略有了些興味。
“是文綺殿宛侍御身邊的小華子公公!”
元墨如微一沉吟。宛侍御?記憶中似乎聽過這個名字!
“文綺殿是在何處?”文綺殿近乎於冷宮,住在其間的這位宛侍御自然是不受趙璟所喜的。
藥僮撇撇嘴,稍有抱怨:“那位置可偏了,說是冷宮也不爲過,平日裡咱們送個藥過去都得走上老半天!”
元墨如睇他一眼,“送藥?”
藥僮伸長脖子朝藥房外瞟了瞟,這才神神叨叨的壓低聲道:“承醫大人您才進宮,不知也不奇怪。宛侍御是皇祐五年入的宮,初入宮就被診出患了癢風症,在覲見聖上的前一夜,癢風症發作,生生將自個抓得皮破血溢,駭人萬分。前李皇后見之大怒,責其有辱聖目,自此就讓宛侍御搬到了文綺殿。”
元墨如聞言,腦海中驀然記了起來。這位婉侍御閨名魚若宛,當年與楊妙珍同是才名冠京師,然家世比之楊妙珍遜色不少,故而她並未將其放在眼裡。當初尚是蕭淑妃的蕭惜筠卻對其賞識有加,有意拉攏。後她身邊一妃嬪有意使其患上癢風症,她自然樂意蕭惜筠少位幫手,順勢將其乏入了文綺殿。掐指算來,這韶華芳齡的魚若宛在冷宮一住已是三年,病似乎也未痊癒,又不受寵,必吃了不少苦,這般命途舛變也全算是拜她所賜了。
“這位宛侍御的病由哪位御醫負責?”元墨如心下一嘆。今時不同往日,她無法讓魚若宛的處境朝夕逆轉,然使其少受病疾折磨卻是可以的。
藥僮將已烘乾的藥渣倒入盤中,“諸位御醫每日爲各宮娘娘們請脈,忙碌不已,又怎有閒時去負責宛侍御?不過是小華子隔幾日來取幾幅藥材回去,我這也才認得了他。承醫大人您不是要找繡工好的麼?他那繡工着實精細工整,不比尚工局的差。”
元墨如笑了笑,“我知道了,你替我將藥包好了,我改日去一趟文綺殿!”
“是!”藥僮連忙應諾。
元墨如回到綠綺院時,天色已漸沉,從霜所住的院子裡燃着燭火,明耀耀的印出屋內的幾抹人影來。她推門而入,秦芷珍正坐在榻旁替從霜喂着湯藥,採芙手中端着
一碗食粥。
屋內三女聽見聲響,立即轉過頭去,一見是她,採芙立即放下食粥迎了上去,福身笑道:“承醫大人,您回來了!”說話間,已接過了元墨如身上的藥箱。
秦芷珍起身朝她盈盈一笑,低頭對滿臉怯然的從霜道:“這位就是救了你一命的元承醫!”
從霜恍然,掙扎着要起身跪謝,被元墨如幾步上前制止了:“你快躺着,傷口可還未癒合!”她的臉色雖仍顯蒼白,但較之昨晚的面無人色已好了許多。
秦芷珍扶她躺下:“等你傷好了,再好生謝謝元承醫吧!”
從霜眼圈霎時泛紅,她緊緊望住笑容可掬的元墨如,細瘦的臉蛋流露出止不住的感激,抽咽道:“從霜謝過承醫大人救命之恩!”
元墨如莞爾一笑,“我不過免你受些皮肉罪,何來救命之恩?你好生養好傷,莫再讓秦監史替你擔憂掛懷了!”
秦芷珍睇着她嗔笑道:“元承醫,我可還未見過不願得人恩報之人!”
元墨如但笑不語,替從霜檢視了傷口,囑咐其好生休養後,便出了廂房。
採芙因一直在照料從霜,晚膳尚是秦芷珍處的宮女送來的。看得出秦芷珍對她確實心存感激,膳食已超出了從五品女官的用度。
元墨如對着滿桌珍饈,微微一笑,端碗持箸用起膳來。
疏月冷照,深影憧憧的宮闈綿延無盡。
張先持着一盞楠木宮燈躬身走在一側,趙璟渾黑如墨的玄氅在曳動間溢出華麗的光澤,也映照出他線條冷硬的臉廓,以及深凝如潭的目光。
忽地,趙璟步履倏頓,寬袖一拂,轉身朝另一處走去。
張先微愣,低聲道:“陛下,不去絳萼殿了?”珍順容承孕,先前皇上已答應會陪伴她一晚。
“不去了,擺駕會寧宮!”趙璟容色平淡,口吻亦是毫無波瀾,負手往前踱去。
張先朝就在不遠處的絳萼殿瞟了眼,未多置喙,揚聲道:“皇上擺駕會寧宮!”
身後的隨侍太監立即躬身後退着,從另一個方向迅速前往會寧宮通傳。
絳萼殿。
楊妙珍一襲素淨寬衣,容無妝點,正慢條斯理的用着膳
。
一名宮女甚是小心的走入殿中,小聲道:“娘娘,皇上說您承孕後身子甚是疲累,今夜就不過來了!”
楊妙珍秋眸睇向宮女,竟未顯絲毫失望,嘴角反而逸出一絲笑意:“皇上可是去了會寧宮?”
宮女對她的平靜有些詫異,嚥了咽口水,更爲小心翼翼的說道:“聽說是去了蕭貴妃娘娘處。娘娘,皇上是顧忌着您的身子,您可……”
楊妙珍放下玉箸,打斷了她:“此事我知道了,你退下吧!”
宮女不敢再說什麼,施禮退了出去。
楊妙珍拂了拂手,殿中的宮女立即上前扶起她,另幾名則收拾起桌上未動多少的殘羹。
“明日取一些瑞仙草,我要去探望太后娘娘!”她聲色清雅的對身側的宮女吩咐。
“是!”宮女連忙應諾。
莊麗的會寧宮中,衆宮人仍舊井然有序的立於殿中,然卻難掩臉上的隱隱欣喜之意。
蕭惜筠笑容溫婉的躬身立於殿門前迎接趙璟,當她細膩如水的眼波中映入那抹威儀而偉岸的身影時,她眼眸中的溫柔幾欲能融化一切森冷。
“臣妾恭迎皇上!”蕭惜筠的儀禮從來都是完美無缺的,讓人找不出任何詬病。
趙璟上前扶起她,將她微微發涼的葇荑握入手掌中,微責道:“夜深露寒,你站在外面做什麼?”
蕭惜筠淺淺一笑,柔聲道:“皇上行了一路來看臣妾,臣妾受些寒又有何關係?”
趙璟揚起笑,俊顏坦露出平日難見的溫和,他附脣在她耳邊,低聲道:“難道讓朕憐惜不已,愛妃也覺無關係?
蕭惜筠端靜的芙面浮露一抹醉人的紅暈,笑不做答,服侍趙璟落座後,親自捧起一方熱帕,朝他走去。
趙璟深銳的眼鎖在臻首娥眉的女子身上,她宮衣淡雅,繡琚隨履而拂,宛如腳踏玉蓮,加之柔顏寶相,仿若不似人間女子。
“自牧歸荑,洵美且異,匪女之爲美,美人之貽。”他低沉悅耳的聲音在殿內響起。
蕭惜筠芙顏愈顯嬌柔,但見她以袖半遮顏,眼波含笑,嫋嫋音色潤人耳目卻又震起一殿的驚悸:“皇上以爲臣妾之貌比之前皇后如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