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墨如惶惶不安的連聲道:“民、民婦遵、遵旨!”與此同時,她心底的疑惑越來越深,何以太后要這麼威脅她?
太后依舊未睜開眼眸,箍住她胳膊的手漸漸鬆了開。
元墨如收回手,將藥箱放在了腳凳上,從藥箱裡取出灑了藥水的羅帕拭淨手,囁嚅道:“太后娘娘,民婦失敬了!”
太后淡淡嗯了一聲,伸出玉腕,元墨如微涼的指尖按在她的腕脈間,垂目仔細把脈。
不過片刻,她驟然擡頭,眼底劃過一絲驚愕。太后深處後宮,怎麼會中了玄扈國的赤尾毒?難道宮中潛入了玄扈細作?那爲何太后不僅不讓太醫診治,更秘不宣發?正因爲太后有意隱瞞其病,纔會在宮外尋醫,最終才致使樑嶽將脅她回京。
太后微睜眸,直視她問道:“哀家所患何病?”
元墨如迅速低下頭,謹慎回覆:“太后娘娘肌表不固,脈沉力遲,乃是氣虛之狀!”
“氣虛?”太后盯住元墨如的目光中浮出一絲滿意,“既然是氣虛之症,你有何辦法醫治?”
元墨如心中一嘆,若她未曾觸診,還有退出餘地,可現在她就是想裝不懂、不知也無用了。
她起身一揖,“此疾需以白翟鳥的血爲藥引,再以杻樹之根莖爲佐,最後還需一位內力深蘊之人以功力運化!”
太后若有所思,半晌方慢慢笑道:“你的藥方倒是別有不同。既然你知道哀家的病,那哀家就交付於你了!”
“民婦遵旨!不過,白翟鳥多在盂山,杻樹則長在依軲山,一南一北離京城甚遠,尋藥所耗時日不短,民婦現下只能以另一味藥緩和太后娘娘之症!”略略估算,分赴兩處尋藥,來回最快也要一個月的時日,既然太后不想其他人知她的病,如何隱瞞那就是個問題。
太后顯然也想到這點。但很快太后就朝侍立一旁的嬤嬤吩咐道:“傳哀家懿旨,元墨如術精岐黃,哀家甚爲滿意,即日起留用御藥院,司承醫職,爲哀家養身之用!”
承醫?聖祖之後,宮中已未有女子司此職!元墨如聽罷,連忙急聲道:“太后娘娘,御藥院從未有女大夫,民婦何德何能……”
太后顯然對她的不識擡舉有些不滿,她攢起眉,威嚴的打斷了她的話,“哀家懿旨已下,豈容收回!你出入宮中也不方便,打今兒個起,你就住在榮觀閣吧!”樑嶽將還誇這女子同李謖如一樣玲瓏慧黠,怎麼她看着除了那一雙眼與李謖如相似外,性子怯懦不說,更比不上李謖如的膽識。
元墨如無聲嘆息。她當年汲汲出宮是爲何?如今怎麼又會再入這金碧牢籠?想及趙璟,她的額頭不禁又隱隱抽痛起來。
太后復又合上了眼,“哀家乏
了,你退下吧!外頭該怎麼說,你仔細思量!”
元墨如揖禮,“民婦遵旨!民婦告退!”
她提上藥箱,隨嬤嬤退出了內寢。一走出來,嬤嬤便和氣的對她笑道:“看來太后娘娘十分器重元承醫,榮觀堂可非尋常人等可住得的!”
元墨如掩下無奈,她怎會不知榮觀堂是什麼地方,那是宮中五品以上女官所居之處。
她睨眼身旁臉生的嬤嬤,在清仁殿這會兒,她僅看見幾張熟面,大多是生臉,更未看見以往侍候在太后身邊的桂嬤嬤。一年之間,連太后身邊之人也變了!
忽地,先前尾隨樑嶽將而去的宮女迎了過來,朝嬤嬤福了福身,稟告道:“俞嬤嬤,皇上遣人傳召大將軍,大將軍請元夫人爲太后診治完後,至天章樓回話!”
元墨如心頭一跳,眼下,她最不想見到的正是趙璟。
俞嬤嬤點頭道:“我尚需去傳太后娘娘懿旨,你且領元承醫去一趟吧!”說着,她對元墨如欠了欠身,便往御醫院而去。
宮女聽及俞嬤嬤對元墨如的稱呼,臉上即是欽佩又是羨慕,“元承醫這邊請!”這女子轉眼間竟從民間女子成了從五品的承御,那可是飛上了枝頭啊!
元墨如豈會沒看見宮女的神情,只能報以微嘆。
清仁殿離天章樓尚有些距離,宮女領着她走過無數座金碧熒煌的桂殿蘭宮。沿途,宮婢太監們見到那宮女,無不福身問禮,顯然都知道她是太后身邊的人。
元墨如半垂首,跟在她身後,不多看不多話,直至她走過那座有別於其他華麗殿室的巍峨宮殿。
央央皓日之下,萬頃琉璃、高聳入雲的坤元殿沉肅威嚴的佇立着,與她離去時並無變化,只是如今金鋪屈曲的殿階上,彤庭閉合,不見人煙,在莊嚴之中添了幾分蕭索。
宮女見元墨如一反先前的不聞不問,竟對這座殿室現出幾分興致來,忙拉住她往前走去,低聲道:“這是坤元殿,乃是皇后所居的殿室!”
元墨如笑了笑,繼續往前行:“難怪與之前的殿室有些差異!”
“自然是了!元承醫,您日後在宮中行走,還是少來此處這宜!現如今雖尚未有人入主坤元殿,但……”宮女說至此,欲言又止片刻,最後只叮囑一句,“您還是少來這兒吧!”
元墨如挑了挑眉尖,回首望了眼靜靜佇立的坤元殿。倏地,她似是猜出了什麼,淡目中浮出哂笑,嘴上卻疑惑而小心的問道:“此處有什麼問題?難不成是裡面鬧鬼?”
宮女聞言,臉色刷地一白,拉住元墨如直往前衝。
元墨如越發肯定了自己的猜測,不禁抿脣一笑。深宮之中,本就不乏捕風捉影的邪門事兒。不甘
被廢的前皇后自焚於坤元殿,戾氣沖天,怨魂偶爾出來“鬧一鬧”也不足爲奇了!
“我聽說廢后是自焚於宮中的,難道是廢后的鬼……”
“元承醫,天章樓就在前面!”宮女白着臉急急打斷了她,忙不迭的往前衝去。
元墨如揚脣笑了起來。看來,李謖如“生前”讓人畏懼,“死後”依然讓人不得安寧呀!
不過,元墨如的笑沒有持續多久。
離天章樓愈發近了,元墨如遠遠便望見一行宮女簇擁着一名披着織錦羽緞斗篷的宮裝麗人朝她們行來。
“元承醫,那是佟修容娘娘!”宮女在旁低聲相告。
佟修容?元墨如對這名字全然陌生,應是這一年間進宮的了!
說話間,雙方已隔得近了。元墨如眼波微動間,佟修容蓮步輕移而至。她不禁讚歎,好個百般難描的美人。
“奴婢安容叩見修容娘娘!”宮女朝宮裝女子福了一禮。元墨如同時揖身,卻未說話。
佟修容淺淺一笑,親自扶起安容,同時示意身側的宮女扶起元墨如,行止間十分可親。
她親切的挽着安容的手,柔柔問道:“我許久不曾向太后娘娘請安,不知太后娘娘的病如何了,心中一直記掛憂慮不已,正思量着要請你去我宮中探問一二呢!”
安容笑道:“修容娘娘有心了,奴婢必將娘娘的牽念告知太后娘娘!”說着,她笑將元墨如一引,“不過,眼下奴婢走不開,這位元承醫方爲太后娘娘診治完,現下正要去向陛下回話!”
佟修容秋眸落在了一襲白裳,容色朗麗,神態小意的元墨如身上,略略打量她一翻,繼而笑道:“原來大將軍誇讚的女杏林就是姑娘,百聞不如一見,姑娘果然是姿容與業術絕絕,難怪連皇上也對你寄予了厚望!”
元墨如如何聽不出她話中的它意,她只得再度折腰道:“民婦惶恐!”改明兒她是不是要將髮髻改爲婦髻?
佟修容聽及她的自稱,眸中的笑溢開了幾分。她朝安容和煦的道:“得閒時多來我宮中走走!”
“奴婢遵命!”安容臻首。
佟修容一行離開後,安容與她繼續往天章樓走去。
“佟修容性子和善可親,太后娘娘素來極爲疼她!”安容笑盈盈的道。
元墨如悄瞥眼她將一枚玉佩塞入了袖囊,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天章樓藏書萬卷,且有一片清新翠綠的竹林,愈顯寧謐雅緻。
一名三旬開外的瘦高太監侯立在門邊,另有四名侍衛威立兩旁。
宮女領着元墨如走近,朝太監福身道:“全公公,元承醫已爲太后娘娘診治完畢,現來向皇上回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