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瓷穿着白衣,俯在一堆黑衣賊人當中,非常醒目。她和素戈奔過去,喊了聲:“蘇瓷!”並無迴應。若金想要扶起蘇瓷,卻發現蘇瓷身下壓着一名賊人,那人仰面向上,臉上仍帶着驚恐之色,蘇瓷緊緊抱着那人腰身,臉面朝下,似乎蘇瓷是抱着這賊人從崖上跌落。若金大爲震動,不由擡頭看了看高不見頂的懸崖,又低頭看了看生死不明的蘇瓷。他們二人,昨夜不知是經歷了一番怎樣的惡戰。這個女子,她竟然可以爲了韓嶺,捨命相搏,不惜與敵同歸於盡。換作自己,是絕對沒有這個勇氣的。她輕輕把蘇瓷翻過身來,又不禁吃了一驚。蘇瓷腹部還有一處傷口,也不知流了多少血,身前的白衣都被血浸透,完全看不出原來的顏色了。若金眼中一熱,緩緩伸手試了試她的鼻息,不禁長出了一口氣,總算老天有眼,她還活着。
若金用金刀從自己裡衣割下一段布條,素戈忙說:“公主,用我的衣服吧。”若金搖搖頭,讓素戈幫忙給蘇瓷簡單包紮了傷口,然後將一條繩子系在蘇瓷腰間,一條繩子系在自己腰間,又將自己和蘇瓷系在一起,素戈說:“公主,還是讓我背蘇瓷姑娘上去吧。”若金又搖頭。繫好之後,她用力拉了幾下繩子,同時衝崖上高喊:“向上拉!”繩子繃緊,慢慢將三人拉上懸崖。
鍾鑠一見若金,忙伸手拉住她,問道:“公主有否受傷?”若金並沒答話,攀上崖頂,和素戈一起將蘇瓷輕輕放在韓嶺身邊。
韓嶺深深地看着蘇瓷,他很想伸手把她攬到自己懷中,可是現在自己一根手指也動不了,只能這麼無能爲力地看着,看着她雙目緊閉,面色慘白,渾身是血地躺在這冰冷的地上。他想起昨夜種種,心如刀絞,腦中昏沉,根本聽不見若金對他說了什麼,只是想着,蘇瓷,你別怕,我答應過你,天上地下,永不分離……我這就去陪你……他眼前漸漸模糊,昏厥過去。
鍾鑠已命兵士砍樹製成簡易縛輦,忙將兩人護送下山,並吩咐兵士帶上那名活着的賊人和□□,一同回營。
飛天塔建在城北,八角十三層,外砌琉璃雕磚,角上懸鈴,飛檐斗拱,高聳入雲,每層設有四明窗四盲窗,可行觀景祈禱等事。重陽登高乃是樑國民俗,百姓通常結伴登山,今年太守弄了個登塔,倒也別出心裁。他早早在塔中九層佈置一番,擺下宴席,取“九九登高”之意,邀請乾王青葙韓義及郡中官員一聚。雖然是太守做東,乾王青葙等人是客,但乾王爲尊,太守還是請乾王入坐主位,乾王略一推辭,就客隨主便了。酒過三巡,有人提議遊戲助興,衆人應和,便挪出一小塊空地,投壺賭酒。青葙不欲共嬉,便推說自己不勝酒力,離席走到窗邊,略站了站。
“公主身體不適嗎?我讓下人送一碗醒酒茶來可好?”
青葙轉頭,見乾王站在自己身旁。她淺施一禮道:“乾王殿下有心了。我只是對投壺之戲不太精通,不敢露怯。”
乾王微笑道:“這些官員也無非是湊熱鬧多喝幾杯酒罷了,公主不用拘泥,在這裡賞賞景很好。”
青葙見乾王負手站立,望着窗外,似乎沒有要走的意思,便客氣地說:“殿下不必特意相陪於我,想必席上衆位都願與殿下同飲同樂吧。”
乾王哈哈大笑:“他們纔不這麼想呢。我若在席上,他們反而拘謹無趣。而且,我也願意與公主在一處說說話兒。”身後傳來一陣喝彩之聲,有人高聲說“全中!贏啦!”乾王向青葙說:“這裡喧鬧,頂層清靜無人,說話更自在,公主可願與本王一同登頂?”
青葙想是乾王有話要說,也覺這裡不便,點頭道:“恭敬不如從命。”說着做了個“請”的手勢。
乾王向侍衛示意不必跟着,便先行帶路,上了階梯。越往上走,越發階高逼仄,青葙穿着廣袖長裙,一手扶欄,一手輕撩裙襬,一步一緩,拾階而上。到了轉角最窄處,乾王忽然停住身形,轉過身來。青葙正低頭盯着臺階,發覺乾王停下,疑惑擡頭,卻見乾王含笑向她伸出手,“公主小心些!”
青葙雖覺階梯難行,慢些走便是了,她是馬上兒女,並不嬌弱,無需別人攙扶。雖說兩人相識已久,但私交尚淺,何況自己並未相求,乾王何故如此?畢竟男女有別,不便有此親密舉動。青葙略一猶豫,看着乾王向她伸出的手並無回撤之意,又不便拂了乾王一番好意,便將手隔着衣袖在乾王手上略略一撫,袖子掃過乾王手腕,道:“多謝殿下!”好在乾王也只是虛浮一把,他輕輕一笑,轉身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