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宇桓曾問過楊攸若是遇到自個喜歡卻又不待見自已的姑娘,要如何做。楊攸當時給出的答案是,打暈、推倒、關上幾日、溫柔幾日、冷落幾日,自然便服服帖帖了。
當時他只當自個這大哥定是給他開了個玩笑,他覺得阿九對自已並非無情,而且就算無情,自已只要慢慢點化,總有一日頑石也會點頭。可此時見到九丫因白尹而着急,楊宇桓雖不覺得從前的想法有何不對,但更願相信楊攸的辦法來源於實踐,且十分高效。至於私心這東西,他承認早已填滿了他的心。
九丫不知道楊宇桓所想,卻發覺他臉色變了幾變。惱怒、糾結、釋然、篤定,九丫從那臉色中解讀出了這些情緒,而隨着情緒而變的還有他的呼吸,一深一淺一急一緩。如此變幻多端,讓她暗叫不妙。爲免楊宇桓忽然襲擊,她本想退一步,可是竟失了先機。
楊宇桓已轉身將她逼到牆角,微沉的氣息幾乎貼在她耳邊,“既然知道我是小人,那你還湊過來,不怕我吃了你。”
九丫一慫,頓時不敢再有言語。楊宇桓見她已經服帖,正琢磨着還需不需要將人打暈丟房裡時,對方的蹄子卻比他的頭腦快上了許多。而這一腳就這麼不巧,準確地踢在了他膝蓋骨上。
跪了一下午的楊三公子就這麼栽倒在地,白白地放走了到嘴的美味。
看着已經消失在園門的九丫,楊宇桓一邊悽慘地坐在門邊揉着膝蓋一邊埋怨自已那大哥害他不淺。然而他不知道楊攸的辦法並非無效,只是楊三公子忘了一件事,楊大公子喜好的都是溫柔恬靜的姑娘,可九丫絕非其列。
九丫離開園子後,有些慌不擇路,跑了一段,才止住了步子。手中還捏着白尹的書信,但因掌心的汗,有些字已經糊成了一片。
其實對於楊宇桓的指責,九丫知道是自已無理取鬧。白尹的離開,以及手中這封信,楊宇桓都沒有告知她的義務,可是脾氣這東西有時候真是不受自個控制的。她氣他們竟然串通一氣,讓自已成爲唯一不知情的那個。
這楊府怕是待不下去了,九丫吸了口氣,尋着出府的路。然而剛纔走了兩步,她忽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
柴胡!是的,這纔是她來此的目的。因爲白尹的信,她竟將柴胡的契訶夫忘得一乾二淨。而剛纔跟楊宇桓的一場大鬧,這錯銀子的事兒自然也沒記起。如今可怎麼辦?回去告訴順二孃沒借到銀子,只能看柴胡人頭落地?還是去找楊六小姐讓她出手相助。
九丫預想了一下,面對楊繆繆的情形,不由得顫了下。不靠譜,確是不靠譜,且不說六小姐不計前嫌爲救舊愛答應出手幫忙,就說這僅僅十五歲的小姑娘能不能拿出幾千兩銀子還是個大問題。
那要怎麼辦?回去找楊三公子,難道已成爲唯一的辦法?
“若借不到,我就去劫金庫。”九丫記得出門前,自已還發過這樣的誓。
刑部大牢與楊宇桓,九丫在一番權衡後,終於還是選擇了後者。她回去園子時,正巧碰到楊宇桓往外趕。他這心急火燎的節奏其實正是爲了在九丫離府前將人攔下來,因爲有些擔心她這一去便再不回來了,且更擔心她會與誰私奔了。
然而這將將推開門,一人卻撞在他身上,仔細一看不正是剛纔離開那位。
“喲,看來我這小人也不是那麼討人厭嘛。”楊三公子又犯賤地開了口。
九丫回來是有求於人,本作好了低聲下氣的打算,可一聽楊宇桓這話,臉立馬拉黑,開口便道:“楊宇桓,給我三千兩!”
楊宇桓一懵,心裡琢磨着,難道她真要與人私奔。白尹?是了,她定是要去找白尹,所以得準備盤纏。需要三千兩?而且還找自已拿,那當他楊三公子是什麼人?於是楊三公子眉頭一皺,沒好氣地道:“三千兩銀子,你拿去做什麼?”
“我去……”話差點脫口而出,可仔細一想,這事兒,還是別告訴他的好。上次他楊三公子端了催命閻羅的老窩,他倒是威風痛快了,可後遺症卻全報應了她身上,若這次他再掃蕩一次,可保不準此恨綿綿無絕期。因爲有了這些顧慮,她便立馬改了口,“錢借了便任我如何用,給你立下字據,定會還你。”
九丫雖說得信誓旦旦,可在楊三公子耳中全成了掩飾,“還?只怕到時候連人都找不到。”
“你當我說話不算數?”九丫又急又氣。
“是啊。”楊三公子答,“銀子是有,你得拿出抵押之物。”
“抵押?”九丫心裡琢磨着,自已如今身無長物,最值錢的便是楊宇桓送她那塊玉佩,不過因爲找不到買家也算一文不值了,那哪兒有什麼抵押?她心裡那個急呀,不禁胡亂開了口,“只要你借我銀子,你說怎麼辦就怎麼辦。”
楊三公子眉梢一提,總算見了喜色,“這可是你說的。”
九丫見他這種形容,哪兒能不忐忑,但說出去的話腆出去的臉,可不是說收就能收。她將心一橫,終於點了頭。
楊宇桓讓她留在園子裡等,自個出去取銀子了,可是他卻一直沒提過“抵押之物”。九丫左右不是滋味,經驗告訴她楊宇桓就不是個好東西,而直覺告訴她這一次她大難臨頭了。在園子跺了快十多個來回,楊三公子終於回來了。
“銀子呢?”她開口便道。
楊宇桓覺得這丫頭是掉錢眼裡了吧,不過他今日心情甚好,所以不計較。他從袖中拿出一張紙來,九丫以爲是銀票,可接過展開來一看,卻是一張佈滿蠅頭小字紙,整整一大遍。不是銀票,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那擡頭的三個大字。
她一慫,覺得自已實在太瞭解楊宇桓了。
“賣身契”!正是這三個大字,九丫那顆心頓時掉進了冰窟窿裡。這可真是此罪綿綿無絕期呀。
楊宇桓沒料到九丫會簽下賣身契,他當初不過是擔心她攜款潛逃,便用賣身契來栓住她。他想,這賣身契一簽,她便不能離開楊府,那就算有了三千兩銀子也不能去找白尹。
然而他似乎想錯了,難道不是爲了白尹?關於原因,九丫不是不願說,只拿了銀子答應兩日後回來履約。楊宇桓自然信她,可他更好奇這三千兩的用途,因此九丫一走,他便去找了舊友。這位舊友正是刑部那位主事大人,從前他們是上下級,如今楊宇桓調任工部,兩人沒了那層關係,說話也放開了許多。
“我說大人,要我是你定不會這麼麻煩,直接將人打暈綁回來不就成了。”
楊宇桓愕然,原本無論是風流公子還是豪放漢子都有一顆奔放的心,最近這種想法在他的心裡也開始生根發芽,因此聽到主事這建議,他拱手一笑,“那勞兄弟,若阿九想要攜款潛逃,那便幫我打暈了綁回來。”
主事哈哈大笑起來,拍着楊三公子的肩滿口答應下來。
而此時的九丫正與順二孃商量着明日去還錢的事兒,窗外無端端吹來的一陣風讓她不由得一個寒顫,接着連打了幾個噴嚏。順二孃差點被她的口水噴了一臉,不禁道:“喲,這定是誰在念叨着你呢。”
九丫癟嘴,心裡叨咕着,可別是楊宇桓那廝纔好,“地點是在城效的破廟裡,二孃你確定他們收了錢會放人嗎?會不會連我們一起抓了?”
順二孃眉頭皺得死緊,搖頭道:“那指不定真會這樣兒,要不這樣,你自個拿着錢去,我隨後跟上,要有什麼不對勁,就立馬回城裡報官。”
九丫冷眼瞥了她一眼,以她的理解,順二孃的言下之意便是,讓自已去送死。這算盤打得實在是精,可九丫卻不是個任人算計的主兒,因此扯了張苦情臉,語重心長地道:“二孃,我與柴胡多少受了你照顧,這次的事又怎能少了你的份呢,你放心吧,就算他們將我們都抓了,那我們也死在一起。報官什麼的就免了吧,明日我們一同前去。”
順二孃頓時一慫,悠悠地拂去額上的汗。
當夜下了場雨,連晴數十日的臨安頓時涼爽了不少。九丫與順二孃瞅準了時間出門,到破廟時卻見院子裡已經站了一羣人,仔細看去,少說也有幾十號人。
九丫覺得對方實在太看得起她了,而自已着實是個沒見過大場面的人,面對這番陣勢,免不了驚出一頭的冷汗。不過她的情況比身後那人好了許多,順二孃早已雙腿發軟腳步虛浮,險些進不了廟。
“就你們兩個?”進門後坐在院中一把藤椅上留着絡腮鬍的大漢便開了口。
九丫自已已經覺得輸了陣勢,那氣勢定是不能再輸了,因而暗吸了口氣後笑道:“正是。”
絡腮鬍挑頭一挑,向門口望了一眼,片刻後有小廝便急急地跑了回來,“大哥,沒人跟着,就他們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