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臨安已有三日,前兩日又下了幾場雨,後一日日頭終於現了臉,且一出來便曬得人受不了。這三日,臨安經歷了水火兩重天,而九丫的心情也是如此。
楊宇桓說只消去醫館藥鋪找便能找到柴胡,可是三天來,她已經將臨安城翻了個底朝天,卻依然沒找到柴胡。九丫開始後悔相信楊宇桓,這楊三公子誆人的伎倆,她可是見識過,而且自已不是還着過他的道。以前的事她就不計較了,可就是前日,他竟然又對她使上了手段。
因爲絡腮鬍被抓,所以向楊宇桓借的三千兩銀子沒用,她本打算將銀子還了,再拿回賣身契,可哪知楊宇桓卻將賣身契拿出來住桌子一攤,指着上面一條便道:“你可看清楚了,這裡說了,這賣身契是一輩子的,還了錢也不得作廢的。”
那字那麼小,還密密麻麻一大遍,當時情況又緊急,她哪兒有仔細看呀。如今想來,楊宇桓不正是看準了這一點,有意算計她嗎。
一輩子!九丫欲哭無淚,覺得自已至少還得活上三十年!
至於柴胡的事兒,難道亦是在他算計之中嗎?一生出這樣的想法,九丫立馬找到了楊宇桓。推門進去時,楊宇桓正趴在桌上看着什麼,聽見腳步也沒有擡頭,只道:“大志,阿九隻管煮茶的事兒,你別指使她做其他的,自已撿輕鬆的做,這茶一喝就知道是你胡亂泡的。”
大志是前日被楊宇桓叫回來的,得知九丫簽了賣身契又見她將自已屋裡的缸子全搬了出來,生怕自個的生意被人搶了一般,整日裡都是一副怨婦臉。所以只要九丫在,他定會溜得沒影。
九丫慶幸這話沒被大志聽去,否則一準又會讓他嫉妒一番。她在門邊立了片刻,楊宇桓始終沒擡頭,直到他伸手端起旁邊一杯子正要下口,她才急忙着了聲,“喂……別喝。”
楊宇桓總算看清來人,愣了一瞬後再看向手中的杯子,那哪兒是什麼茶,分明就是涮筆的竹筒。他抽了抽嘴角,接着又笑道:“難怪清香四溢,可真是一杯高雅的茶料。”
這楊三公子便是有這故做瀟灑的潛力,九丫真覺得剛纔不該提醒他。她撇嘴,這才走近。到桌邊時,才發現他看的竟是地圖,那圖上有幾處還用筆圈了出來。她識得,正是這兩日自已去過的幾家醫館。心裡頓時咯噔一跳,將來前想好的責問統統都壓到了肚子裡。
見她不說話,楊宇桓倒是先開了口,指着一地兒道:“這裡有間藥坊,隱在巷子裡,可去過了?”
九丫湊過頭去看,接着點頭,“嗯,昨天已經去了。”
“那這一間呢?我問過,說是平日都不開門的。”
九丫依然點頭,“也已找過了,連丁點大的藥鋪都去過了。無論出診的還是去醫館的,都確認過。還有隻要用到止血祛瘀的藥品,我也都照你的吩咐一一查證了。沒有,半點線索也沒有。”
楊宇桓自信自已的推斷是不會有錯,若真阿九所說什麼都找過,那一定有什麼線索遺漏了。他不由得擰了眉,手指不由得扣在桌面上,一聲接着一聲。九丫知道他思考時有這習慣,也不打擾他,過了一壺茶的功夫,聲音戛然而止,他也擡起頭來。
“醫官館。”
醫官館!是了,這幾日九丫按他的吩咐找了城中所有的醫館,但是唯獨沒有去過醫官館。誰都知道醫官館只給王室及三品以上大臣看病,而白尹這樣的則是因爲與鄭太醫有私交。先前幾日,他們只想着柴胡被人救了,定會找郎中診治,卻沒去琢磨救柴胡的人是什麼身份。若是王宮大臣,那自然就不會在市井中求醫。
得了楊宇桓的提點,九丫又看到了希望,轉身便朝門外走,“我這就去找鄭太醫。”
楊宇桓忙伸手將人拉了回來,“現在都快二更了?你還是快給我泡杯茶來吧。”
九丫心裡高興,什麼事兒也都由着他,半炷香後茶送到了他面前,楊三公子說:“想了一日,現在才覺得頭有些痛。”
九丫會意,雖然有些不願,可還是踹了過去,替他按起穴位來。又半炷香後,樂在其中的楊三公子再次開口:“我前幾日被你在膝蓋上踢了一腳,現在還痛呢。”
九丫嘴角一抽,琢磨着等此事過後,她一定要報復回來。
次日,九丫早早地便準備去醫官館找鄭太醫,可本應該去工部的楊宇桓卻道今日得閒,死乞白賴地要跟着她一塊去。九丫覺得柴胡的事兒跟他完全沒有半文錢的關係,不過鑑於他幾日來也出了不少力,便答應領了他一塊去。
“若鄭太醫到時又進個宮什麼的,那我也好幫你將人揪出來。”楊宇桓得意地走在前面,而九丫自然是跟班一般落在其後,明眼人一看,也知道是誰領誰了。
九丫不與他計較,只希望快點見到鄭太醫。
到了醫官館,館內的藥童卻說鄭太醫進宮了,讓他們坐在這兒等。九丫心裡着急,不免向楊宇桓使了個眼色以提醒他發揮作用的時辰到了。楊宇桓只當沒見着,兀自喝了口茶,心裡還琢磨着,剛纔自已只是隨口說說而已,那皇宮怎會是說進就能進。不過話說回來,太醫進宮例診似乎不該是這個時辰,於是當藥童再來添茶時,便不由得多問了一句,“可是宮中哪位貴人身體不適?勞動了鄭太醫進去診治嗎?”
藥童聞言果然點了頭,“淑妃娘娘偶染風寒。”
楊宇桓輕唔了一聲,又道:“前幾日天氣多變,確易於患病,想必醫官館的各位大人這幾日都不得閒了吧。”
藥童撅了撅嘴,“也不是,似乎只有淑妃娘娘染了病,都四五日了還不見好。”
楊宇桓剛纔還擰着的眉頭在略微展了開,而在一旁的九丫眉頭卻愈發地皺得緊了。她知道這楊三公子絕對不是個會跟閒人亂侃的人,既然不會,那便是有目的。淑妃娘娘,四、五日,唯一沒有尋找的醫醫館。所有的一切整合在一起,難道意味着,柴胡的失蹤與淑妃娘娘脫不了干係。
九丫算是看出了門道,可是卻半點沒覺得欣喜,更多的倒是疑惑。因此藥童添了茶走後,她忙湊近了楊宇桓,“淑妃娘娘救了柴胡,那他現在在宮中!”
連三歲的小娃娃都知道,那宮中能稱作“男人”的便只有皇帝一人,其他的都是沒根的。若柴胡真在裡面,那便只有兩種情衝。其一,成了公公;其二,被人藏了起來。
九丫想到這些已算頭腦靈光,只是與楊三公子的慎密來說卻差了許多,楊宇桓亦有疑惑,其一,柴胡是否真在淑妃宮中,其二,若是,那是何原因?誰都知道淑妃如今受寵,私藏個男子在宮中,一旦被發現,是何等罪過?
鄭太醫回館已是半個時辰後,這剛踏進閣門,便見着已經急得團團轉的九丫與悠然坐着喝茶的楊宇桓。他頓時覺得這兩人一出現,定沒有好事兒。關於白尹?他琢磨着,於是暗歎聲“麻煩”。然而事情卻遠沒有鄭太醫想的那麼簡單,正當他前腳剛邁進,閣門卻“啪”的一聲被九丫關了上,而且還下了栓。
這是想要殺人掠貨的陣勢嗎?鄭太醫如臨大敵,忙拉開一步問道:“兩位,鄭某尚未娶妻。”
九丫翻了個白眼,已沒有心思去計較關門與娶妻有何關係,急匆匆地便要開口問他,可話還未說出,卻被楊宇桓打斷。九丫會意,因先前見識過楊宇桓三言兩句便套出消息的本事,自然閉了嘴。
楊宇桓還是一臉自在,整個就像來混茶喝一般,“也沒什麼事兒,就是阿九想問問白公子的病情。不過剛聽說淑妃娘娘前幾日出宮時感染的風寒,所以鄭太醫近日事忙,本不想再叨擾,這不,你正好就回來了。”
這話一出,旁的兩人都白了臉。九丫本是想等問清柴胡的事後再向鄭太醫打聽白尹的消息,可楊宇桓竟無端端地替她提出這事兒,她很不安。看了眼楊宇桓,又看了眼鄭太醫。而鄭太醫的心情卻遠比她複雜。
他先是聽到了“白公子”三個字,心裡便暗歎了一聲。但緊接着,卻是“前幾日出宮”五字。五日前,淑妃正確是了一趟,但因爲是微服,又是私自去廟裡爲皇帝與太后祈福。所以除了皇帝與淑妃自已,是沒有多餘的人知道此事,而他亦是五日前被皇帝喊去爲淑妃診治風寒時得知的。
至於那風寒,誰得個風寒能天天喊太醫進宮呀?皇帝不明所以,真以爲自已嬌妃體弱,可只有他知道這淑妃娘娘狀得跟頭牛一樣。
興許是天氣太熱,鄭太醫一頭的汗,拂了拂額頭,終於決定撿着好答的答,“白……白公子,舊病復發,所以去了江陵尋我師傅診治去了,臨走時她特地擺脫我不能告訴九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