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二孃今天收穫卻頗豐,所以也沒在意她打着空手回家,自個樂顛顛地出門買肉去了,留下柴胡和九丫坐在凳子上商量着再遇到變態大叔一樣的人得先敲其一筆再放蛐蛐。
“明天一準就有生意了。”順二孃回來後信心滿滿地道。
柴胡剝着瓜子兒看着順二孃進廚房,將摞成一堆的瓜子仁推到九丫面前,悄生的對她說:“又去拉關係了,乾孃的慣用伎倆,明天包準累死你。”
九丫耳朵根本就沒有聽,雙眼卻看着那瓜子仁,琢磨着他剛纔剝的時候有沒有沾上口水,雖然心裡有些嫌棄,但最終還是撿着吃了些。
第二天,照常佔了好位置,經過了昨天的無聊,九丫事先拿了本書備着。柴胡今日被茶寮叫去幫工了,走前心一橫將懷裡的罐子交到了她手裡。等他走後,九丫才揭了蓋子拿草拔了拔,那蛐蛐叫起來的聲音又厚又沉,看來是好貨色。她記得以前鄒淼有隻類似的,結果被她踩死了,當時還跟她嘔了半個月的氣。九丫想,要是這蛐蛐有什麼三長兩短,不知道柴胡會怎麼個反映。
她正兀自逗着樂子,攤子前卻來了客人。一個四十多歲的大嬸,一張臉笑得跟開了花似的。
“哎喲,你就是二孃的兒子吧,長得還真是好看。”
九丫只當是又來了套近乎的人,所以只是乾笑了一聲,但那大嬸卻坐在了攤前的凳子上,手一伸一塊上好的錦綢便出現在了她面前,大紅色四方的,很是喜慶。九丫知道是來了生意,竟然變得和氣起來,開口就問道:“嬸嬸是想繡蓋頭嗎?”
大嬸見她聰明,很是高興,接着她的話點頭說:“是啊,我嫁女兒,想親手給她做一蓋頭。這上面的繡花我本是自己繡的,但是現在眼睛不好使了,你娘昨天來告訴我你會做,而且還繡過喜服,所以我想這蓋頭一定不在話下。沒想到呀,一個男娃娃,竟然這麼手巧,比我那女兒還強呢。”
九丫聽了她的話,臉上還笑着,但心裡卻將二孃罵了一遍,她什麼時候繡過喜服了?就數她會吹牛。還好是一蓋頭,要是一喜服,那非累死自己不可。
“嬸嬸想繡什麼花呢?”
“這鴛鴦戲水普通了一些,我想繡上百鳥朝鳳。”
百鳥朝鳳!九丫在確定自己聽得沒錯後,暗暗地抹了把汗,這麼屁大點的布上要繡一鳳凰還要繡百鳥,那真是難爲大嬸的眼睛了,連她也覺得這生意難以拿下。不過餓死膽小的,撐死膽大的。怎麼說這也是她第一筆生意,所以……
“好,我接下了。”她將蓋頭疊好,“三日後來取貨,不過這價錢嘛。”
大嬸很是爽快,拿出一貫錢,“這是定金,收貨時我再把另一半數補上。”
於是九丫先前還在糾結的問題,在那一貫沉疊疊的銅錢上無處立足,遠處順二孃正朝她傻笑。接着的幾個時辰,大多都是小生意,縫縫補補的多,也就幾個銅錢的賺頭,但是這已經將九丫累得夠嗆,她覺得有點不值,所以將心撲在了那百鳥朝鳳上。
柴胡回來時已經上了燈,在堂子裡忙了整日腳都沒停,要從前一定倒頭便睡,可今晚他摸到了九丫的窗前,見她正拿着一紅布比劃,時不時地還蓋在自個頭上。他覺得那東西幾分眼熟,前幾日後巷子裡的胖子娶媳婦後不是拿着一樣的紅布給他炫耀過嗎?是蓋頭,想到這兒,他先前還有點的瞌睡全沒了。
“你……你哪兒來的這東西?你要嫁誰?”
九丫被在窗戶外張望的柴胡嚇了一跳,翻了個白眼瞪他,“這是我的生意,吼什麼呢,你那蛐蛐自個拿走,叫得我想捏死它。”
柴胡鬆了口氣後才衝起屋抱起了罐子,“那你這是在幹嘛?”
九丫本就在琢磨事兒,他一問,也正好想找個人商量,“你說我要繡一鳳凰,是側着繡呢還是正着繡?”
柴胡皺着眉,“側着正着不都是一鳳凰。”
九丫自然是白問了,所以還是自己拿了個主意。
柴胡見她自己爬在桌子上描起樣兒來,也不好再套近乎,所以湊上前去看了眼,但這一看,他驚呆了。他想收回剛纔自己說的那句話,側着正着都是鳳凰的那句,因爲此時的他發現,其實側着正着還可能是野雞。
於是,次日一早,柴胡出門時,看見九丫繡了一野雞頭,回來時繡上了肥圓的雞身。次次日一早,柴胡起牀喝粥時,看見九丫正繡着掉了毛的翅膀,晚上睡覺前她已經將野雞繡完整了,雞身下還有一把火,據她自己說是仙氣。次次次日一早,柴胡幫順二孃劈柴時,九丫坐在棚子裡繡着周圍的母雞和雞崽兒,其中有幾隻就只露了個頭佔了個數,讓他想起昨日在茶寮裡學的新詞——濫竽充數。
“乾孃,你覺得阿九這繡工沒問題嗎?”他止不住問。
二孃正挖着鼻孔,“很好呀,活靈活現的羣禽捕食圖,不過殘食同類可不太好。”
柴胡又驚呆了,覺得自己的想象還應再上一個層次才能跟自己這乾孃討論藝術。而九丫在一旁依然專心致志,那布匹之上,就剩下最後一點祥雲沒繡了。
九丫很用功很努力,這是柴胡就此事上對她的評價。所以晚上回來的時候,他買了她喜歡吃的炊餅。他問過她爲什麼喜歡吃這個不怎麼好吃的東西,她回答是:本小姐吃好東西吃多了,現在就喜歡吃粗糧的。其實他在這家裡,不止跟不上順二孃的思維,還跟不上九丫的思想。
“這麼好給我買炊餅?”九丫已經做完活,翹着腳在家耍了半日了。沒等柴胡回答,吃着餅的她已經知道了答案,於是笑道:“你小子很會做人嘛,明天姐姐收了另一半,一定請你去醉仙居玩上一日。”
柴胡那叫一個憋屈呀,他其實是想在她臨死前慰勞一下她,可是又不敢說,眼睛直直地瞧見了放在她桌上的蓋頭,心裡油然升起一種不祥的預感。不出他所料,果然是一幅頗引人遐想的繡作。
“我明天得閒,陪你一起去擺攤吧。”他道。
“想見證我的成功嗎?”九丫以爲他是在討好自己,很是得意地應了下來。
柴胡其實有些心虛,他只是想看熱鬧而已,得了她的應,他便低着頭悠悠地退出了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