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念,怎會沒有,只是她顧着面子,路上自然就死不承認,“沒有,留念什麼?難道捨不得你?”
柴胡咬牙,雖然不甘心,卻還是開了口,“那楊宇桓呢?”
“與他有何關係?”九丫一怔,接着更是火上心頭。
柴胡冷冷地哼了一聲,答道:“有關得很,你難道就沒半點不捨?”
九丫只當他在戲弄自已,索性不跟他爭辯,起身便往包廂外走。柴胡哪裡肯放人,上前便擋在門前。
“我只知道你每次在我面前都會楊宇桓長楊宇桓短地念叨,倒從來沒聽你提過迦南坊那位。”
被他這一攔,九丫又急又氣,直接朝着這倒黴王爺的膝蓋骨上踢了一腳。柴胡痛得哇哇直接,眼睜睜看着人跑出了房。
七月的夜,很是悶熱,好似什麼東西壓抑在空氣之中,不注意便要破空而出。楊宇桓近日來回於翰林院實在累得夠嗆,他向來覺得當官不是自已的正業,可自個的老爹可不這麼想,所以千方百計地在皇帝面前表現兒子的才能,於是這修撰典籍之事便落在了他頭上。
“楊家的家業還得你繼承呢。”相國大人如此說。
楊宇桓癟嘴,“不是還有大哥嗎?”
其實相國大人也希望繼承家業的是楊修,可無賴自已那大兒子不中用呀,雖然腦袋還算好使,可整日流連於煙花之所,實在是“小船不可載重”。楊相國一臉的嚴肅,片刻後開口:“你大哥太過多情,怕是難成大氣。”
多情!這不是深得相國真傳嗎?這楊府的幾位公子可都有這毛病,而他楊三公子雖然沒這麼多情,卻亦是個情種,他癡情呀,癡情於一個小丫頭。
楊宇桓暗暗嘆了口氣,心裡有些想阿九了。回了負俗園,楊三公子沒瞧見九丫,便找了大志來問,大志伺候他多年早已摸清他的脾氣,所以早早地有了準備。
“今日她去賬房提了銀子,約了鄒公子吃飯,不過今晚會不會回來,那便不知道了。”
楊宇桓心裡頹然,雖然準她不回府的話可是自個說的,但也難免想抱怨兩句。然而,話還沒說出口,卻聽見有人踢門的聲音,聽這陣勢,楊三公子頓時一笑,喜上眉梢。
這楊府裡除了九丫還有誰敢這麼踢他的園門,看着憤然走近的九丫,楊宇桓依然好心情,免不了問上一句,“怎麼了,黑着一張臉,誰欺負你告訴我?我幫你教訓回來。”
九丫聞聲,步子一滯,惡狠狠地朝他道:“那你自扇巴掌得了。”
這話一說完,人便頭也不回地朝自已臥房走去,還“啪”的一聲關上了門。園中楊宇桓與大志面面相覷,一頭的霧水。
“這……我惹着她了?”楊宇桓很無辜,大志卻很無奈,因爲他知道一句話叫:自作自受。
他家公子不就是自已沒事找事,才攤上九丫的嗎?在他看來這丫頭除了長得好看了些,幾乎沒什麼優點也沒。興許他家公子,就是那麼一個只看皮囊的膚淺之人吧。
自作孽的楊宇桓在琢磨了一夜後,依然沒想到自已哪兒得罪了人,直到第二日,他見到了在翰林院門外堵住他去路的郡王爺,而這位王爺臉色也不怎麼好看。
禮還沒行完,柴胡便着急地讓他免了,“我只說兩句,不會耽誤你太多時間。”
楊宇桓大致猜到他爲何而來,分外客氣起來,“請王爺示下。”
柴胡似乎還憋着一口氣,片刻後才吸了口氣答道:“阿九要離開臨安,再也不回來了,楊大人可知道這事兒?”
楊宇桓頓時一驚,眼中的那抹詫異一閃而過,看對方神情不像謊言,更何況柴胡也沒理由撤這樣的謊。他想得多了些,口中的答案自然沒能給出。柴胡挑着眼看他,冷笑了聲,“你竟然不知道,或者說你自然不知道。”
楊宇桓總算緩過神來,“確不知道,不過王爺找下官,怕不是爲了說這話吧。”
柴胡聽他此言,有些不是滋味,可還是開口繼續道:“我是想告訴楊大人,希望你能留住阿九。”
話到此處再明白不過,柴胡準備轉身離開,可楊宇桓卻是個問題頗多之人,偏偏在他未及轉身時開口道:“王爺倒是覺得我能留住她?”
“我沒瞎,還看得明白。”柴胡依然是不甘心的語氣,接着又補充了句,“如果你不能留住阿九,那我便用我的方法留住她。綁也好,關也好,我絕對不會讓她跟迦南坊那位離開。若留下她的是我,那到時候楊大人可別向我要人。”
綁也好,關也好。楊宇桓頓時一笑,很喜歡這樣的方法。
九丫下午照例去了迦南坊,今日白尹問起了楊宇桓的傷。雖然她早已想好了一套說辭,可畢竟是編的,多少有些漏洞。
“大夫如何說的?”白尹正畫着一幅修竹。
“還得靜養,大夫說傷在脊骨上若不好生調養,怕日後不能行走。”九丫暗自抹汗。
白尹因爲從前的怪病,看過許多醫書,對病理醫理弄得不少,聽她如此一說,不禁又問道:“這麼嚴重?那三個月能好嗎?”
九丫微愣了下,答道:“不知道呢。”
“可開了些什麼藥嗎?”
“不就是些藥,胡亂地包上。”九丫胡亂應付着。
白尹眉頭蹙了下,“如今夏日,還用藥包?理應來說用藥酒會更好。”
九丫一怔,片刻後笑了起來,“是嗎,那大夫醫術真不太好,難道楊宇桓還躺着。”
因爲怕被白尹拆穿,九丫果斷地轉移了話題,費了好大的功夫,才讓他分了神。然而常言道:紙包不住火。她擔心總有一日,會被拆穿,那到時候如何解釋?
從迦南坊回到楊府,她用了近一個時辰,直到自已逗留的茶鋪關了門纔不得不往回走。而也是這一個時辰,讓她想通了一件事——躲是躲不掉的。因此回到負俗園,九丫徑直去了楊宇桓的處。
這個時辰,他剛回來正拿了本書認真地看着,桌上還丟着一包糖炒栗子。見她進來,指了指桌上的東西道:“已經讓大志去取膳了,你先吃着墊下肚子吧,嗯,別把栗子殼剝得到處都是便好。”
九丫心裡顫了下,卻馬上又堅定了立場,“楊宇桓,我是來問你什麼時候給出那三個要求的。”
楊宇桓聞言,放下手中的書,“就這麼急切?不是說等過幾日再說嗎?”
“幾日又幾日,等到什麼時候?”她擰眉。
他撅嘴,“最晚不過三個日吧。”
她頓時上了臉,“三日,如果你不說,那我就不要那賣身契了。”
見她真生氣了,楊宇桓只得稍微認真了些,“既然你求我,那便隨了你的願吧。我第一個要求,便是七月十五,陪我一日。”
陪!九丫對這個字有些敏感,因爲它的含義確實廣泛了一些。可她與楊宇桓有言在先,所提的條件是絕不能逾越道德之線的,如此一來,她才稍稍放了心。而七月十五,不正是中元節。時間定在這一日,看來這楊三公子真夠變態的。
也就隔了一日,中元節轉眼便至。因爲答應了楊宇桓要陪夠他十二個時辰,所以九丫向白尹請了假,至於藉口便是:楊宇桓前夜不小心滾下了牀傷上加傷快壽終正寢她得等着料理後事。
白尹沒多問什麼,大大方方地答應了下來。可這人剛剛一走,便有人推門進了房。他鼻子很是靈光,已聞到對方身上的一股玉蘭香氣,是海棠,今日她送藥過來似乎早了些。
“公子比起從來,更是愁眉不展了?”她先着了聲。
白尹淺笑,“是愁是喜不過是入了你的眼而已,子非魚,安知魚之樂?”
海棠心裡微沉,雖知道自已不該多問,最近卻還是開了口:“那公子真相信阿九的話?”
白尹笑意隱去,卻還算一臉淡然,“海棠,你自幼便在坊中,較之花槿更早,年歲也在其上,早年也頗有建樹,你可知道我爲何要將坊主之位傳給花槿而非你。”
海棠雙眼垂着,不語。
白尹的聲音悠悠傳來,“因爲很多事只要你認了理,便沒人能改變你的想法,而花槿卻更能聽衆人之言,更能顧及別人的想法。”
海棠捏緊了手,第一次與白尹有這樣的對話。是的,她亦知道自已的固執,而當年花槿初爲坊主時,她其實也多有不滿,可如今倒是因她的本事而折服了。可是她阿九算什麼?不過是個仗着白尹撐腰的無能之人。
出了水榭,海棠轉向花徑,有僕從上前來問:“二坊主,這是要出坊嗎?”
她點了下頭,吩咐了下去,“幫我備車,我要進趟城。”
民間有說法,七月十五鬼門大開,地府的陰魂都在這一天到人間來遊蕩一遭,因此老人們常說這一日若是到處亂轉,準會碰到鬼。九丫自小不信這些,如今亦然,但今年的七月十五,她卻真切地體會到其實有些人比鬼還可怕,一如,楊宇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