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宇桓再受不了她這副模樣,爲保自己的福壽安康,他扯了扯臉皮,忙道:“你再不正經說話,那我可走了。”
“我要找鄭太醫,她進宮去給皇太后請脈去了。”幾乎在他閉口的同時,九丫已經急不可耐地開了口。
這可趕巧了,他要去的地方正是皇太后的慈寧殿。楊宇桓挑了挑眉,嘴角的笑又浮了上來,“因爲白尹?”
他其實早前打聽到一些消息,說這鄭太醫曾爲白尹診治病症之事。如今他這一問之後九丫露出的驚訝表情,便讓他知道早前的消息是真的。
她沒回答,便是默認。楊宇桓用眼角瞅着她,片刻後才道:“你現在在他那兒,我可是嫉妒得很,所以你認爲我會幫他?”
九丫雙眼微擡,正經地回視過去,“楊三公子,這鄭太醫早晚是要出來的。你若不幫,我在此待上一個時辰總能等到人,好歹不會欠你一個人情。”
楊宇桓本指望着她會開口求自己,看來是自己自討沒趣了,看着九丫那張黑臉,他將手中的摺扇一合,開口道:“‘人情’?這倒是個好詞。”
他這說完,便催着馬車向宮門使去。九丫見他一臉茫然,不禁追了上去,“楊宇桓,你到底幫不幫。”
他癟嘴,給了她一個春風般的微笑,“看心情。”
九丫一聽,氣不打一處來,然而宮門已在眼前,她只能眼睜睜看他的馬車使進皇宮大內。
楊宇桓此躺是去給皇太后請安的,他今日剛剛回臨安,楊老太爺讓他捎了些會稽的特產給老太太。近了慈寧宮大門,便見着太后與一人在前殿敘話。雖然她貴爲太后,但也跟其他的老太太一樣,嘮叨個沒完,特別是遇到長得好看的年輕小夥子,那話就更多了。而如今正在太后面前恭敬答話的,正是那麼一個長相清秀身材頎長的男子。
楊宇桓向老太太請了個安,之後纔將目光落在了男子身上。男子額頭已微微泛出的汗液,大概是與太后說話讓他十分不自在,不自在得有些緊張了。
“原來鄭太醫在這兒呀,醫官院正有事兒尋你呢。你進宮給太后娘娘請脈,也不打聲招呼,這會兒正趕上有急事兒找你。”楊宇桓問。
鄭太醫這會其實早請完了脈,可皇太后拉着他閒話家長,他也不好告辭。如今楊宇桓這麼一說,向來有些頭腦的他立馬明白了其中的深意。於是藉着楊宇桓給的膽子,終於開口向太后請了辭。
皇太后不是不講理的人,而且走了個長得好看的太醫,來了個長得更好看的侄孫子,她也是極高興的。所以點了頭,許太醫出宮。
楊宇桓見老太太放人,止不住又道:“那等你的人只怕如今已經候在宮門口了。”
鄭太醫回了他一笑,匆匆離開了。這人一走,老太太卻從中看出了些端倪,於是呷了口茶,笑道問:“真有此人?”
“孫兒哪兒敢騙您呀,那可是欺上之罪。”楊宇桓腆着笑臉。
“那此人和你有什麼關係?”老太太繼續問。
楊宇桓眉眼微擡,心道這老太太還真是心如明鏡,但嘴上卻還是道:“是孫兒的小友。”
“小友?”老太太笑得很有深意,“桓兒,聽說你放出話說因爲與鄒家那丫頭的婚約而三年不娶。”
“額!孫兒想一日爲妻終身爲妻,雖然還沒過門,但已經下聘了。所以……”
“屁話。”老太太雙眼依然有神,“面都沒見過還‘一日爲妻終身爲妻’。這幾日信陽那丫頭老向我提起你,我看你就娶了她吧。”
“別呀。”楊宇桓一聽“信陽”兩字就着急,“孫兒老實交待便是。”
老太太終於滿意地點了點頭,她活了一大把年紀對付這樣的小子,她還是有辦法的。
白尹的病其實只是作風感冒,因爲他身子向來不好,所以才讓衆人過分緊張了些。特別是九丫,先前在宮門外,她就差一點就闖宮了,幸虧鄭太醫及時出現才救了她一命,所以她感恩戴德,在鄭太醫離開時,主動提出送他回醫宮院並順便替白尹抓藥。
鄭太醫被她急急抓來,連官服都沒來得急換。他以爲楊宇桓只是爲了給自己解圍才說出那些話,然而沒想到剛出宮門,就竄出一個少年。不,不是少年,而是愛穿男裝的姑娘,再確切一點是一位愛穿男裝與楊三公子關係非同一般的姑娘。
如今這位姑娘正走在自己的前面,帶着自己繞了幾條彎,還一路有說有笑給他講解着鬱章園的風光。但他得離得遠一些笑得淡一些,不然讓人說自己斷袖那可真是說也說不清,就如同坊間市井有人如此傳楊三公子一般。
“鄭太醫,您怎麼離這麼遠?能聽到我說話嗎?”九丫止不住開了口。
鄭太醫擡頭對上她那雙杏眼,忙乾笑了一聲,“我耳朵好。嗯……姑娘,你爲什麼總穿成這樣兒?”
九丫微愣,之後看了眼自己的一身布衣,“哦,方便呀,而且不怕髒,我這人太能鬧騰了。”
鄭太醫心裡也覺得,她真的很能鬧騰。於是,不免又離得遠了些,直到九丫忍不住停下來等他,“鄭太醫,您近一些好嗎?我耳朵不好。”
鄭太醫無奈得很,只得蹭了過去。
“鄭太醫,您說公子的病能根治嗎?”九丫關心的只有白尹,哪兒還在意這太醫一臉的彆扭呀。
鄭太醫是有專業精神的大夫,聽她問到了醫學問題,終於來了精神,“白公子的病實在是奇症,師傅替他診治多年,確跟我提過,這病要治,倒也不是沒有辦法。”
“真的?”隨着這倆字,九丫的雙眼也亮了起來,激動之時竟一把拉住了他。
鄭太醫全身一緊,忙退後一步,“不過……不過這辦法是九死一生之法。”
“啊?什麼意思?”九丫口中雖如此問,但剛纔眼中的光彩卻已經收斂起來。
鄭太醫嘆了口氣,“九死一生,也就是說只有一成的機會。這一成能讓他痊癒,而另外那九成能讓他生不如死。他願意試嗎?或者說你能替他作主嗎?”
九丫杵在了原地,別說什麼眼中的光彩,如今只能用石雕來形容她。
替他作主,九丫沒那個資格。小片刻後,她才擰出了一抹笑,“若要讓公子做出那樣的決定,只怕需要一個能夠給他足夠勇氣的人吧。”
鄭太醫看得出她對白尹的關心已經超出了他們的關係。如此,那楊三公子怕是要傷神了。想到這兒,他微嘆了口氣。
轉過兩條街,便到了醫官院。鄭太醫帶着她去院中抓了藥,大概是因爲剛纔的對白,所以這丫頭一直沒有說話,告辭時也只是極簡單的“謝謝,再見”。
鄭太醫不禁搖了搖頭,本想送她出去,可還沒來得及起身,對方卻已經垂着頭兀自轉身了。
然而正當九丫走到門口時,一個人正巧從門外走進。她埋着頭,哪兒看得見人,一頭上去,差點撞在來人身上。
“哪兒來的小廝如此莽撞?”對方聲音略顯沉穩。
九丫原本已經側身躲過,但被他這一聲喝斥,腳下生生地一拌,一頭撞在了門框上。再擡起頭時,看見的是一張黑鍋臉一撮山羊鬍,還有那一對眉毛已經擰成了一條。她全身一顫,本能地退到了一旁,呆若木雞。對方的雙眼也已在她擡頭時定在了她的臉上,便是這一瞬,剛纔還皺着的眉卻立馬緩了下來,取而代之的是一臉的驚詫。
怎麼如此像……那個人?他不禁在心裡驚歎了一聲。
鄭太醫見兩人大眼瞪小眼,沒空去理會兩人是犯了什麼病,只起身向進來的人揖了揖,“鄒大人,您可是有什麼事?還勞您親自前來。”
被他一喚,這鄒大人已然回過神來,回了一禮方道:“也不是什麼重要之事,就是宮中醫官的調任,想找你商量一下,正巧從醫官館過,所以就進來了。”
兩人這般對上了話,剛纔還發怔的九丫終於緩了過來,趁着兩人你一言多一語之時,一個抽身便跑出了門。
她這陣勢雖然不算大,可卻絲毫不落地進入了鄒大人的眼中。見已經跑沒影兒的人,他不由得再次皺眉,指着門外問:“此人是哪兒來的?不像是醫官院的。”
“哦,是迦南坊的小廝,來替人抓藥的。”鄭太醫隨口答道。
鄒大人微微冷笑,“迦南坊需得着院使去瞧病?”
鄭太醫向來知道這鄒大人一板一眼,忙笑道:“也不是,只是下官的師父與迦南坊的白公子關係甚好,我也是因爲這原本才爲這白公子瞧病的。”
“白公子!叫……白什麼?”鄒大人雙眼微咪,臉上的冷意已經蔓延開。
鄭太醫一個寒顫,卻止不住答道:“似乎叫白影。”
剛纔還咪成縫的眼睛在聽到那兩字時頓時圓睜,片刻後兩個字從鄒大人的牙縫中擠了出來,“白尹。”
雖然不曾見過此人,但他卻記得這個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