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許嫁

所謂人慾無窮,食髓知味。許是秦悅昨日的表現甚是合慶元王的意,教他多日以來的飢餓感消弭無蹤。第二日-他便起了個大早,命若瑤將二人的衣衫器物整理妥帖,剛用過早飯,便帶着秦悅回了連江城府衙。

秦悅只道是府上煩悶,每日憋屈在巴掌大的府衙花園甚是無聊,哪知一入府邸,便因眼前的景緻微微失神。

但見她從前居住之處,竟是蓋起了一座小小的閣樓。

“你從前總說府上煩悶,大抵是因爲四周皆是紅瓦白牆,不見天日。”燕桓輕輕攥着她的小手,“隨我上去瞧瞧。”

秦悅實在有些喜出望外,便跟着他入了內室。只見一間四方廳堂,八仙桌和圈椅擺放整齊,入眼處皆是泛着烏金色澤的黃花梨木傢俱。

他輕輕攬過她的腰肢,“阿吾不喜玄色,我便換掉了所有深色傢俱。”

說罷又引着她往靠窗看去,目之所及是一方長書案,旁邊有一張軟榻。

“日後我在窗前處理政務,你便在一旁看我可好?”他的笑落在她耳邊,癢癢的。

秦悅悶聲道:“哪個要看你……”

燕桓只覺她的聲音有些沙啞,扳過小臉來看,見她紅了眼眶,卻是不肯教他瞧見。

燕桓便又帶着她向樓上而去,踩得花梨木樓梯“咚咚”作響。

待到上了二樓,首先看到的卻是一排花窗。今日天氣晴朗,花窗盡數敞開,從高處向外望去,近處的亭臺樓閣,遠處的熱鬧街市,更遠處的白水河盡收眼底。

秦悅總算明白他前幾日爲何冷眼對着自己。他終歸是要她明白,他既能教她卑賤如螻蟻,又能予她貴不可言之地位。他待她的不同,皆取決於她如何做。他一念之間,她或居於雲端之上,或俯身於塵埃之中。她到底是要一而再,再而三忤逆於他,還是乖巧地順着他的安排,一刻也不離他的視線?

看他今日的模樣,顯然是昨日那番乾坤顛倒教他甚是滿意。

雙腳不能到達的地方,眼睛卻可以,這恐怕是他對她最大限度的寵愛。

“這便是我日後的家嗎?”她擡眸問他。

“有我在的地方,便是你的家。”他答。

“殿下有沒有想過,或許你可以放開我,我……”

話未說完,卻被他卻被他帶入了內室,“不能,想都別想。”我若是放開你,你哪裡還會回來?

“爲什麼?”她遲疑,踉踉蹌蹌跟上他的步伐。

“阿吾會些什麼?洗衣做飯還是擦桌掃地?”燕桓也不惱她。既是她今日問起此事,他便將實情告訴她,“一株養於富庶之都的嬌花,離了沃土焉能存活?若是勉強求生,也不過是移居另外一片沃土。”

秦悅心上一顫,他所說的,是她懼怕而不敢面對的。失了公主的桂冠,她卻是不如任何一個女子的,甚至於……她這般身板難以生養。

若換做從前,她定是氣惱着不肯承認,可是自從結識了玄清坤道,彷彿許多事情便可看得更遠。

秦悅舉目望去,但見內室陽光明媚,原來也能從二樓望向府衙正堂。

燕桓道:“日後我在正堂議事,你可睡會兒懶覺,若是醒了,便能從此處看到我。”

依燕桓方纔所說,除了看着他,她竟是身無長物,不由泄氣道:“哪個要看你。

又是這般回答!燕桓見她分明心動不已,險些落下淚來,偏是嘴硬不肯承認的樣子。他有些好笑地將她抱了滿懷,然後用前額蹭了蹭她的額頭,“喜不喜歡?”

她終於肯抱住他,在他耳畔軟軟道:“喜歡。”

便是這一個瞬間,燕桓才感覺到她的阿吾又回來了。他將她抱在懷中,大步走向牀榻,“屋內陳設皆爲梨花木,唯這架子牀是紫檀所制。”

秦悅詫異道:“都說一寸紫檀一寸金,紫檀乃是宮廷御用之木,殿下就不怕被諫臣詬病?”

“怕什麼?”燕桓反倒放鬆神色,躺在寬大的牀榻之上,“今後還要在這榻上生小皇孫,父皇不會責怪我。”

“殿下……”秦悅驀然紅了臉,他果真日日想着那事。原來在他眼中,繁衍子嗣纔是人生大事,從前說過不生孩兒都是假的。可是她也曾暗示過他,她身形本就肖似母后,母后當日又是難產。若是論生子,她實在是極不擅長的。他爲何偏偏要同她生孩兒呀!

燕桓反倒攬着她的腰肢,將她帶入懷中,“竟是忘記將那絨毯帶着,過幾日教人洗淨晾乾了送過來。”

秦悅疑惑道:“要那絨毯做什麼,難道殿下還要罰我睡在地上?”

燕桓笑着親吻她的脣角,“本王突然覺得,昨日伏於榻下的一番嬉戲,竟是十分有趣,日後還需多與阿吾玩耍幾回。”

嬉戲?她被他折磨得腰腿俱痛,他卻絲毫不知疲倦,他卻以爲那是嬉戲。

玩耍?他命她跪在身前,如同動物一般……他竟然以爲那是玩耍。

秦悅當即抑鬱道:“不想殿下童心未泯,貪玩至此。”

燕桓聽出她話裡的譏諷,“還不是爲着陪你這個半青少女?”

“若是教你生個孩兒,你哪裡肯?”燕桓盯着她道:“只得多些花樣,教你也體味其中的妙處,便會日夜思念着我。”

秦悅反覆體味“妙處“二字,有時候被他撥弄得受不住,的確有些羞澀又期待的奇妙感覺。說起來,這種事情果真只能同喜愛的男子鑽研探討,遙想被嶽臨淵親過,到現在還覺着噁心呢!

可是他想要的,她給不起。秦悅嘆息一聲,鑽進他懷裡,“教殿下勞神了。”

此次從皇雲觀回來,她的身上便多了似有似無的檀香,教他心上平靜,他日日都在想:“阿吾還有兩個月便及笄。”

她縮在他懷中“嗯”了一聲,卻是道:“依殿下所說,除了生兒育女,你留我在近旁還有何用?”

他微微一愣,“我留你在近旁,何止生兒育女?”

秦悅疑惑地看着他,卻聽他道:“所謂相夫教子,女子便有家中宰相之說。從前你在慶元王府尚且管着內府諸事,星辰別院也少不了每日批閱文書,倒是不曾閒着。”

“可是而今不一樣。”燕桓又道:“常言道飽暖思淫(屏蔽)欲,你卻是日日想着往外跑。到底是閒散無事,慣出一身的毛病。”

秦悅躲在他懷裡笑,“殿下又嫌棄我。”

“明日起便將二府的內事一併接了。”燕桓盯着她道:“早起再替我批閱些公文。”

如今他手上有慶元王府與連江城府衙兩座宅邸,可不是得累死她。秦悅不由抱怨道:“王府那邊,不是有若瑤麼?”

燕桓卻道:“她能做到管理有序,可終究非大家出身,短缺了學識。先前孟蘭、金玉,便是在她眼皮子下暗通關節。”

一想到孟蘭、金玉,秦悅仍是覺得頭皮發麻。只聽燕桓又對她道:“不似你這般心狠手辣,借我之手誅了晴空,而今卻是連家主也敢毒害。”

一提起當日之事,秦悅不由繃緊了神色,不敢叫他瞧出半分端倪。

秦悅正在思量如何躲過他的盤問,卻聽燕桓道:“過去之事我不再追究,阿吾也不準再幫着旁人來算計我。”

她詫異地擡起頭,他的掌心卻輕輕落在她的髮絲上,“阿吾十五歲生辰之日,我當爲你舉辦一場盛大的笄禮。”

“所謂女子許嫁,笄而禮之,取字。”話一出口,秦悅便是自己的臉上先燒了起來。從前在宮中之事,太傅教過她,女子十五歲及笄,便可約以婚姻,繁衍生息。

“我父母盡已不在,哪裡還行得這般禮?”秦悅推脫道。

“我知道。”燕桓捧着她的小臉,“屆時我會邀請兩位長輩作爲主人,玄清坤道爲正賓。”

長輩?秦悅疑惑道:“是殿下的長輩?”

燕桓笑道:“你見了便會知曉。”

若是燕桓肯稱之爲長輩,定是南楚皇族中人,可是他的父親是天子,又有誰敢自稱“長輩”?

他越是這般待她,她便越是心上恐慌,最後卻是問道:“殿下待其他女子也是這樣好嗎?”

燕桓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其他女子是誰?”

秦悅盯着他的眼睛道:“玉屏郡主……我聽說殿下便是與她一同狩獵,還豢養了阿吾。”

她的心中實在是憋不住事,便這般直白地問了出來。

“我當日的確同她一起狩獵,但阿吾是我的,一直都是我的。”燕桓亦是深深望進她的眼裡,“阿吾只要信我便好。”

秦悅以爲的驚濤駭浪,卻被他雲淡風輕地帶過。他素來不屑解釋自己的諸多行爲,唯獨對着她,也會偶爾解釋一二,“我同魯媛,恰如你當日同公何宇一般,有些手足之誼,卻終要分道揚鑣。”

“來日方長,此中細節我會慢慢向你言明。”燕桓見她呆傻的模樣,便又是柔聲道:“唯獨這件事情,你不可疑我。”

“爲什麼?”秦悅反問,“爲何唯獨這件事情?”

他笑道:“因爲阿吾會傷心。”

“我不會傷心。”她口是心非,說着說着便是“吧嗒”、“吧嗒”地直掉眼淚,彷彿多日以來困於心中的陰雲盡數消散,教她好不快活。

她卻是連哭帶笑道:“我相信殿下。”

“既是信我,卻又爲何這般抗拒?”他輕輕吻去她腮邊的淚珠。

“我哪裡敢抗拒殿下。”她不承認。

“昨夜在牀榻之上。”他盯着她越來越紅的臉,倒是又不正經了。

但見小姑娘的眸子有些羞惱、又有些躲閃,不知該望向何處。烏黑長髮下的潔白頸項之上,竟是滲出了細密汗珠,倒是緊張得很。她的氣息微微起伏,衣衫半掩的胸口便也輕輕收縮了一番。

“阿吾。”他的聲音隱忍低沉,貼着她的鬢髮誘惑着,“我素來不信你的謊話,今日若不有幾分實際行動,只怕少不得一番懲誡。”

秦悅哪裡不曉得他的“懲戒”,昨日被他兩次拍打,丟盡了人,便是今日,臀上明明還痛着。她懊惱地望進他漆黑的眸子裡,他想要的……太直白太熾烈,她看得懂。

燕桓饒有興致的盯着她,但見她也一動不動地看他,像是在做十分痛苦的抉擇。他不由覺得好笑,阿吾到現在還沒明白,不論她想做什麼,他都會如願以償。

秦悅又哪裡看不出他的自信與篤定,只得垂着眸子服了軟,“殿下不要懲戒我,很痛。”

她說話的時候,臉上愈紅。既是不喜被他懲誡,便是要來一番實際行動了。

燕桓低頭吻她,“我會愛憐你。”

秦悅微微心驚,他便已經起身脫了鞋襪,而後又替她褪去鞋襪。

燕桓長臂輕舒,薄薄的帷幔便如雲朵般飄然而下,將此處和外面隔絕成了兩個飄渺的世界。

秦悅覺得,外面分明天色晴明,如同朗朗春日,彷彿連樹上的葉兒都綻開了五色的花。可是一襲帷幔之內,卻像火熱的盛夏,炙烤得她渾身上下都沾滿了汗珠兒,也不知是他的,還是她的。

那些流動於她眼前的雲彩,幻化成他攝人心魄的烏黑眼眸。那些沁於她鼻端的馨香盡數飄散,徒留他身上令人無法抗拒的男兒氣息。他強勢,他熱烈,他用脣舌丈量她每一寸冰肌玉骨肌。他溫柔,他深情,輾轉於一汪清泉久久不肯離去,激盪起驚濤駭浪般的水波。

秦悅半閉着眸子,垂死掙扎般被他揉碎在懷中。

他的聲音好似天外來音,“阿吾,我愛着你。”

秦悅便又想起玄清坤道問過她,是否承受得起情-愛之後的歡愉和痛苦。她承受不起。生兒育女之苦、不能言明身份之苦、相互喜愛卻又相互防備之苦,她哪一樣也承受不起。

兩個人的問題尚且無法解決,難道用一個孩子捆綁了她,他們之間的芥蒂便會消失?

玄清說過,“但凡承擔不起之事,或者及時收心,或者教自己承擔得起。”

她既然收不了心,能不能教自己承擔得起?

玄清還說,“你自會化險爲夷,然而此行須適可而止,好自爲之。切記過猶不及。”

適可而止、過猶不及?遙想在皇雲觀之時,玄清絲毫不擔心她與嶽臨淵的安危。而後的一席話更是教她雲裡霧裡,而今聽來,反倒有幾分勸誡之意。

“人之出生、消亡,皆爲自己一人,何來孤獨?父母、弟兄、眷侶、子女,這些都是生死路上的繁花,有幸與之相遇,攜手數年,而後終要分離。”

或許他們都是生死路上的繁花,亦是伴她前行的剎那芳華。縱使萬物皆有消亡的那一日,卻不代表那些美好的人與事,從未出現在她生命裡。

蜉蝣之羽,一日生死。蜉蝣尚且要綻放光華,而她與他有那樣長的時間,何愁不能承受現在的一切?

玄清說得對,她就是個“塵緣未盡的小姑娘”!

秦悅掙扎着推開他的胸膛。

“殿下,我不想生孩兒。”在他歡愉之時提出這樣的建議,總歸好過平日。

燕桓只是安撫道:“乖,哪有女子不肯生兒育女的?”

“不,不該是現在。”她仰首道。

她素來害羞,他也是知曉的,許是青天白日,在木訥的小姑娘眼裡,終究不是該沉淪放縱之時。

她卻搖頭道:“我不想這樣無名無姓地跟着殿下,也不想我們的孩兒見不得光。”

他身上的細微變化,她又怎會沒有看到。彼時在皇雲觀中,玄清坤道說那雲杉日日有不同姿態。可她不分白晝黑夜,天天看着那參天雲杉,卻都未曾發覺異樣。

忽然有一天,她發覺便是那樹上的葉兒,也隨着陽光的方向而生長、追逐,想必地下的根鬚亦是向更深處蔓延。

她從前只道他強勢、霸道、不可理喻,又何曾看到過他一點一絲的妥協?因那雲杉太過偉岸,世人只道它有參天之態,又怎會去觀察它的細微樹葉與紋路?

譬如此刻,燕桓卻是輕輕抱着她道:“我也不想。”

秦悅驚訝地望着他,長久以來,她倒是第一次同他想到了一處去。

慶元王殿下想要爲父皇早添長孫的一腔熱情付諸東流。但見小阿吾趴在他懷裡道:“我有些事要同殿下說,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無礙,你想好了告訴我。”燕桓大抵猜得她的心思,想到這一番百爪撓心地折騰,若是能教她早日看清他的心,倒也值得。

她在他耳邊低笑,“這一回,殿下卻是沒有再殺人了。”

“殺人無趣。

說起殺人,燕桓不由覺得疲倦。水至清則無魚的道理,他又如何不懂。先前費盡心思要看清她的一切,而今看來,她便是揹着他打着小九九又如何,還不是走不出他的視線?

“殿下莫要再造殺孽,我也不想着亂跑,好不好?”

殺人便殺人,一口一個“造殺孽”,倒真是在道觀裡住得久了。可是她這樣低聲下氣地同他說話,他又怎會拒絕?

“好。”他撫摸着她額角的淡淡痕跡。若說她乖巧,執拗的時候簡直令他頭痛。若說她執拗,眼前的乖巧模樣卻又甚是討喜。

秦悅在皇雲觀的那些日子,每日打坐冥想,卻是想通了些從前毫無頭緒之事。先前數度有細作、間使襲城,皆因她下落不明,使得哥哥與林姐姐亂了心神。

縱使她能逃出連江城,又能逃到哪裡去?難道哥哥與林姐姐便會就此收手,不再找她?

不會,她的躲閃、逃避非但不能解決問題,甚至可能逼得燕桓做出些傷天害理之事。她需要告訴他們,她現下衣食無憂,平安富足,纔不會再有人爲她而亡。

可是燕桓從前的態度,卻是要將她藏在後院中不見天日,若是她肯對他言明一切,他能否讓她站在明處?

當日在星辰別院,他說過要娶她,可若是如此,她的名字便要登在南楚皇室的牒譜之上。燕桓的父皇是何等態度,他的婚姻是否能由自己做主?一旦遲榮知道她的行蹤,又會引起怎樣的驚濤駭浪?這些都是她所害怕的。

秦悅悠悠坐起身,將小手塞到他的掌心,“從前被殿下禁錮在牢籠中,我沒有一日不想着出去。”

她輕聲道:“便是此番回來,還存了幾分出逃的心思……”

燕桓靜默了一會,卻是緊緊攥住她的手,“我知道。”

方纔她說,自己不想無名無分地跟着他,他說他也不想……秦悅思索了片刻,卻像是鼓足勇氣一般,“殿下知道,我逃出贏都,早已無家可歸。殿下一直牽着我好不好?”

他將她的小手捧至眼前,細細親吻,“我何曾放開過?”

秦悅心虛道:“若是我從前騙過殿下呢?”

燕桓不由想笑,“看你能騙到幾時?”

她驚愕地望着他,“若是我今後爲殿下招來禍端呢?”

“你招來的禍端還少?”他卻是笑着抱住了她,“笄禮之時,我會請林馥做個見證,你害怕的事情,都不會發生。”

她不在的一個月,他翻來覆去地思考,到底是什麼令她惴惴不安,不敢留在他身邊?

她怕他殺人?從贏都到禹城,再到白水城,再到連江城,她躲過了一次次的殺戮。她怎麼可能會害怕殺人?

她真正害怕的,是有人前赴後繼因她殞命,甚至有朝一日,兩國爲她兵戎相見。

真真是滿腦子替着旁人着想,要出家了不成?

“阿吾,你只要乖乖呆在此處便好,不論外面何等風霜雨雪,都是我要面對的。”燕桓知道,她此番肯向他表明心跡已是難得,他再也不能逼迫得她躲閃於他。

秦悅埋首在他頸窩,“這些事情不要瞞着我。”

“動輒棄我而去,哪裡敢瞞你?”燕桓一想到她是個膽大如雞卵的,竟是敢對着他下了藥。生平兩次因着女子的口脣壞了大事,真是奇恥大辱。

今日本想試驗一番紫檀木的牀架,卻被她軟磨硬泡,竟是相安無事地說了半天話。

她還想說些什麼,卻聽他道:“教我看看你口中的香飲可曾藏着毒。”

秦悅哪裡還說得出半個字,慶元王殿下血氣方剛,即刻又拽着她將方纔做了一半之事落實了。

夢裡的她似乎又變成了一隻貓兒,她被他關在籠子裡,只得“喵喵”叫喚。

他依舊居高臨下地看她,“阿吾想出來?”

她蹭着他的手“喵嗚”了兩聲,便被他伸手抱了起來。

外面很亮,天光刺目。

他遮住她的眼道:“阿吾只消在我懷裡便好。”

她擡頭看他,他的眼睛卻望向遠方,那裡地勢頗高,雲霧繚繞,不知是何方樂土。

自此以後,她便再也未曾做過這些奇奇怪怪的夢。秋日漸涼,夜裡在他懷中卻又溫暖如許。燕桓說她像只貓兒,總是用毛絨絨的腦袋蹭他的胸膛,絲毫不復“阿吾”往日的威風。

“我時常夢到自己是隻小貓……”她睡得迷迷糊糊,“渾身白如瑞雪。”

燕桓低頭蹭她的鼻端,她卻縮入錦被中睡熟了。她確實是只小貓,開心的時候便圍着他叫喚,不開心則翻窗跳牆,流浪街頭。

待到她笄禮之後,他便帶着她去星辰別院休養幾月。

她連日顛簸不說,在皇雲觀竟是茹素整整一月,一個尚在生長的女子,哪能那樣餓着。還是得將她養得豐腴些,才能同她生個孩子。

她不可能永遠生活在暗無天日之中,待到她有朝一日恢復姓名,卻不能恢復往日的身份地位。她要如何立足於世?僅憑公何宇的小小白水城,還是林馥的匹夫之勇?

若是她出了連江城,便是他也心有餘而力不足。

他想同她生個孩子,不僅僅是爲了留住她。他的孩子,作爲南楚國長孫,父皇焉能不爲之動容?父皇那樣的性子,焉能放任她們母子流落在外?他與她的孩子,將永永遠遠護住她。

燕桓忽然想起母妃來,當日的他護住母妃了嗎?他護得住,可母妃爲何會香消玉殞?爲什麼?

他不是父皇,而他的阿吾,也不會和母妃一樣家國破碎。

阿吾尚在熟睡,絲毫不知他的腦海中是怎樣的百轉千回。她對生子之事頗有牴觸,還得同當日誘惑她交出身子一樣,叫她心甘情願地從了他。

思及此處,燕桓披了外衫,點亮窗前案上的燈盞。他自櫃子中取出一方錦盒,其中是玲琅滿目的珠玉、花片,金絲。他又從另外一個盒子中取出刀、剪、鉗、針,靜靜擺在桌上。

雖說先前看了許久的書,可是這些東西擺弄起來,着實需要花些技巧與氣力。環環相扣,珠玉叮咚,他琢磨了一會,便是引得榻上之人不滿地嘟囔道:“殿下在做什麼?”

他愕然,不知該如何同她講。

秦悅迷迷糊糊地揉着眼,“都說了不跑,殿下怎麼還親自做些……金鍊子?”

“莫不是要拴着我?”她不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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